台北人,北一女出身,大学唸的是商科,目前刚出社会叁四年,喜欢的兴趣有些广泛,但凑巧的是几乎都是蓝玉成喜欢的作品。
渴望社交是人类的天性,蓝玉成这种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也难以避免。
他虽然依旧痛苦,但信件的来回却不知不觉让他获得了维持生命的「必需品」。而仅止于信件上的往来也让他异常安心,有时候一天两叁封,也有因为对方公务繁忙叁四天才能回一封的时候。
除了生存确认的简讯之外。
除了抽菸时感受到的痛楚之外。
除了手腕上逐渐癒合的伤口之外。
他终于多了一个确定自己还活着的对象以及方法。
他试着向对方倾诉更多,试着把那个最不堪的自己彻底曝晒在信件之中,而对方虽然有些意外他目前的状态,但似乎对此也表示了解,她在回信的时候总是恰到好处地温柔不刻意触及蓝玉成的伤疤,却也一直小心翼翼地鼓励他重新回到一般人的人生。
「把高中念完,你才有选择的权利。」
对方总是不厌其烦地强调这句话,并且将自身朋友作为例子,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这世界上存在着门槛,或说是资格。那与你的能力、才能全部无关,那是最低限度的入场券,无论你以后要选择继续当一个废人还是如何,当你握有这张门票的时候你才有选择的可能。」
蓝玉成听进去了,只是要求毕业而已,对他而言应该并不困难。虽然附中或许依旧是他无法面对的痛,但李雨薇也即将毕业,到时候回到没多少人认识自己的学校或许是能够接受的?或者转去其他高中高职也是一个选择。
他的生活勉强恢復到一定程度的规律。
他开始试着出门,走到更远的地方。
他试着去她推荐的咖啡厅坐一个下午。
他试着更频繁地发表心得文章,甚至试图开始创作文章。儘管人家从未见起色,永远不过十推,但看到那些推文数时,他总会想到京都那个到现在还持续传讯息过来的智障,于是一笑置之。
但这样的生活终究会迎来转变的一天。
「喂喂,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喜欢杨德昌啊?我们约个时间去看《一一》怎么样,我手剁太慢不小心买了纪念套票……」
不是信件,而是水球。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收过对方传来的水球,自己也从未使用过这个功能。
当这份默契被打破时,他沉默了。
他没有立刻回覆,而是走到阳台。
他把香菸点上,望着坐在他对面的李雨薇,望着另一栋大楼的夏紫昀。
他抽着菸,然后随意地将手中的硬币拋出去──
对方和他约在大安森林公园,而且是以非常谦卑的口吻询问他可不可以约在那边见面,毕竟对方也知道蓝玉成叁人之间的故事,知道这里是他的伤心地;但当蓝玉成问起缘由时,对方却出乎意外地吞吞吐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
于是他同意了。
她说她会稍微有些臭不要脸地穿上高中制服。
她说她会在那个小山坡等待他。
他们没有交换任何联络方式,只留下约定的时间和地点。
即使已经逐渐让自己身体适应太阳,故地重游对蓝玉成来说依旧是个很大的负担。他艰困地踩出步伐,坚定地迈出步伐,这里不能抽菸,他没有办法藉由这种小道具逃避,他只能将目光紧紧盯着小山坡的最高处,朝着那件绿色的制服前进。
他走到了。
他做到了。
距离不过几阶,绿色的制服已经清晰可见,与之伴随的还有夕阳落日。
他迈出最后那几步,但就在他准备要出声叫唤之时,对方先一步回过身来,直接衝进他的怀里抱住了他──
「我离婚了。」
「对不起,但请您不要离开我。」
「我没有办法遏制自己的感情,但我当时并没有想要破坏你们之间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他无视夏紫昀的眼泪,而是先将她推开──当然,这没有用,儘管蓝玉成的力气比她还要大得太多,但当她使尽全力拥抱的时候,施力状态有限的情况下,他没办法彻底推开他。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于是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学号的还原度真高啊……」
那很明显是特别订製的。和之前穿着的附中制服不同,这件绿制服显得更加合身,但上面的学号和格式却选用了附中的方式……这边应该先选择吐槽,没有错。
「您也注意到了吗,真是太好了。」
她展顏一笑,虽然眼里有泪,但还是一样漂亮。
「请您稍等我一下。」
她单手紧紧抱住蓝玉成不放,另一隻手灵活地解开了自己的扣子──喔好,里面还有穿,我放……喔不对,里面穿的竟然还是附中的制服吗?
「嘿嘿。」
她的白头发多出不少。
很明显,自己落入了一个陷阱。
再一次地栽在同一个人手上。
但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刚开始那瞬间感受到的愤怒之外,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对夏紫昀发脾气。
或许这也是他期望的。
或许这就是当初错误的种子原因所在。
「请您看看。」
她再一次单手解开制服扣,但并不是为了脱光,而是单纯想要让蓝看见他的名字──在她的身上。然后她又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身分证,叼在嘴里,小心翼翼地展示配偶栏的空白。
「除了胸前之外还有其他──」
他低头,亲吻夏紫昀。
然后他将她推离身边,打了她一个巴掌。
「把裙子掀起来让我看,就在这里。」
「看完之后……我们去看电影吧。」
她愣了一秒,然后大声地哭泣,把自己裙子掀起来。
那一天的夕阳,就犹如当日一样──
──夏紫昀线,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