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你造字的时候会天雨粟,鬼夜哭?” 吴念咯咯笑了起来。
“那你是神吗?我能向你忏悔吗?”
仓颉刚想说给她听神界司掌人间言灵的是葛神山,却感到有一双纤细手臂环上了他的腰,吴念把脸埋在他胸前。
“我记得小时候爸爸和妈妈很恩爱。我十六岁的时候爸爸查出了肺癌。穿刺,化疗,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瘦到只有一百斤。我爸刚手术完的时候需要人帮忙翻身,可是我逃跑了你知道吗?是我妈和我姨一起帮我爸翻的身,他身上就罩着薄薄一层手术服,翻身的时候什么都遮不住。那时候我在外地念书,总觉得不会有事的,就算我爸在医院治疗的时候我也很少回家。后来我爸病真的好了,我妈却因为照顾他累到了。”
“妈妈葬礼那天是我高中毕业典礼的日子,因为要准备高考,我连葬礼都没怎么帮上忙,都是我爸和我姨在跑。”
“我妈的葬礼后两个月,我爸肺癌复发。大概是觉得我这种女儿靠不住吧,他自杀了。你猜我那时候在干嘛?我在大学的新生报道会上看演出。”
“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差劲的人呢?所以我总觉得我会下地狱的。有时候还会想地狱的刑罚是不是都很疼,我又怎么受的了。”
吴念闷闷地笑了,笑里有着哭音。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爸爸。”
仓颉感到胸前的凉意,房间里却是一片沉默。因为常常一个人在被子里哭泣,所以吴念早就学会了怎样在流泪的时候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爸妈一直很努力的在做小生意,但我们家的条件却一直不太好。我妈一直说是我爸脾气太差把客人都赶跑了。”
吴念想起自己老妈捏着老爸耳朵责骂的样子,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她老爸脾气那是出了名的“坏”,如果看不惯对方为人就不和对方做生意,有时候甚至会直接赶人。不过在她们母女面前却一直都是好脾气。
“虽然条件不好,但我从小穿的用的也都不比别人差,想要的东西只要开口,爸妈就会帮我买,家里有一台只用了几次的VCD就是以前我闹着要买的。一开始爸妈没同意,后来见我生气,又偷偷买回来了。”
“我爸死了以后有债主找上门来,是之前我爸病倒时候欠的钱,家里的房子卖了刚好够还。当时我姨二婚嫁了个在冰岛开餐厅的波兰人,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大学可以晚一些再念。她其实本来是想帮我付学费的,但是我念的艺术类叁本学费太高了,而姨自己本身也不富裕。”
人人都说现在的年轻一辈是温室里的花朵,确实是,要不是有父母这道屏障护着,世界哪有这么温和,光学费就有很多人赚不到吧。
后来呢?后来那个波兰男人和姨很快又离婚了,姨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国,她拒绝了。
在冰岛半工半读地念完大学,她拿上存了六年的钱开始了自己的环球之旅。后来因为喜欢新西兰的天气,便留在那里念了一个硕士学位,遇到了林楠和郑西。郑西是她的初恋,比她小叁岁,是她研究生班的同学。然后毕业,回国。她没有回到生养她的那个小镇,而是选择了人口众多的北市。
人多了,关系就淡薄,就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让她呼吸。
以前吴念常常觉得,自己走过这么多地方,见过这么多风景和人,就算突然面对死亡应该也可以无憾了,只是没想到,人果然都是怕死的。
本来低着的脑袋突然抬起,吴念望着仓颉的眼睛:“我…是不是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