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那些荒唐的情意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化,然而,无论是弟弟妥善周密的保护、目的明确的安排,还是魏衡话语中透露出来的讯息,都在逼着她面对真相——弟弟的满腔痴心都系在她身上,志在必得,誓死不渝。
听母亲说,敏宜郡主是很好的女子,心思单纯,美貌温柔,极具才情,又满心满眼仰慕弟弟,若是姐弟俩没有发生龃龉,他能寻一个那样的娘子,自己一定会觉得欣慰,往后在九泉之下见到生母,也算不负她的嘱托。
可弟弟为了自己,竟敢公然抗旨,遭了那样的毒打。
她已经相信了他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情根深种,却忍不住自责自苦,觉得他落到如今的境地,全是她的过错。
如果……如果她寻到一个好归宿,他有没有可能逐渐放下这段不伦的感情,和郡主那样秀外慧中的女子缔结连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过了半月,谢知方将伤养好,随宁王回辽东大营。
一辆马车遥遥地在队伍后面缀着,数十名护卫前呼后拥,好不气派。
宁王往身后看了一眼,摇头叹道:“明堂,我那位堂妹似乎跟了上来,莫不是要跟着咱们一块去驻地罢?”
谢知方心里悔得跟什么似的,见敏宜郡主阴魂不散,脸色瞬时沉下。
若早知有此麻烦,当初不如将她丢在红袖招自生自灭。
他一脸漠然,道:“与我何干?”
宁王见他不为所动,揭过这个话头,好奇问道:“明堂,你中意的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从未听你提起?如今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等下次咱们回来,本王为你们主婚可好?”
谢知方勉强挤出个笑脸,敷衍道:“战场上刀枪无眼,我日日在刀口上舔血,万一有个叁长两短,岂不白白耽误了她?还是等到战事平定,蛮夷臣服之后,再请殿下主婚罢。”
且不提敏宜郡主痴心一片,在辽东大营附近买了个小院住下,日日去瞧谢知方练兵,为他送衣物送食水,便是屡屡碰壁,依旧锲而不舍,单说这一年天下大旱,河落海干,到了秋天,百姓颗粒无收,饿殍遍地,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
陛下沉迷于采补之道,无心政事,官员们中饱私囊,尸位素餐,难民阻塞路途,怨声载道,隐有大乱之象。
临安城,自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难民挤满了大街小巷,一个个面色青黄,有气无力,被逼得急了,卖儿卖女者也不在少数。
大小官员们一径里装死,富户们闭门不出,唯有宋家有悲天悯人之仁,倾了半数家资,往临近城镇高价采购粮食,在临安设了几十个粥棚,每日两顿,周济难民。
谢知真关了自家粮店,将所有丫鬟小厮们都派出去帮忙,见人手实在不够,自己戴了帷帽,亲自往粥棚里去,和初一十五站在一处,为饿得面无人色的百姓们发放白粥馒头。
她在这里见遍人情百态,有淳厚老实些的,拿了馒头跪地给她磕个头,连声念叨“大慈大悲活菩萨”;有满脸麻木的,拿了粥扭头就走;也有刁钻奸猾的,不止不知感恩,还要横挑竖拣,嫌弃粥里的米太少,馒头不够分量。
有一日黄昏,将最后一个馒头发放出去,谢知真见难民们一个个有气无力,有几个还出现了高热咳嗽的症状,心知大旱之后,多有大疫,思忖片刻,走进斜对面的药材铺,打算买些强身健体的中药,添进粥里。
药材铺有叁间房大小,一个个四四方方的檀木格子贴墙摆得整齐,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穿着蓝色布袍的年轻人站在柜台后面,生得浓眉大眼,十分精神。
他手里“噼里啪啦”拨弄算盘,显然是精于此道,听到脚步声,抬头笑道:“姑娘要抓什么药?有方子没有?”
笑容清爽干净,声调也悦耳动听,带着不令人反感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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