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身,却被郑教授按住。
“坐着,我知道你一身傲骨,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但你听着,这钱也有你的一部分,当初你们家赔给我的钱,我一分没动,全存在里头了。”
乔朗皱眉:“可那是……”
害死您夫人的补偿款。
这话他没说出口,他不敢说,郑夫人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他不说,郑教授也猜到了,摇摇头,眼神有些许哀戚:“都是命,孩子,你懂么?都是命,我还记得出事那天,你师娘她心血来潮,突然很想吃宜兴路上一家糕饼行的桂花糕,打电话给我说,她晚点回来,让我把冰箱里的肉拿出来先解冻,回来包饺子吃,我问,要不要去接她,她说不用。”
说到这里,老头笑了笑,双手在虚空中比划了两下,似乎是想形容出那糕点的形状。
“你吃过么,那家的桂花糕做的很好吃,尤其是刚出炉的,桂花味很足,不会太甜,口感又软糯,我和她都好这一口。”
乔朗摇头:“没吃过。”
老头噢了一声:“那可惜了。”
这句话之后是半晌的沉默,老头精神不太行了,经常话说到一半,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乔朗并不提醒,直到他自己想起来,继续说:“她去买糕点,就走了另外一条路,就遇上了你爸爸,后来,唉……”
老头叹了口气。
“所以这就是命,什么叫命?无可奈何叫作命,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今天似乎很喜欢这句话,又说了一遍,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活到郑教授这个岁数上,才能明白这个道理,天底下,多的是让人没有办法的事,记得某运动品牌有个广告,其中有句广告词,是这样说的:人生,无限可能。
其实不是,应该是人生处处无可奈何才对。
乔朗哑声:“那也不意味着我们能获得原谅。”
郑教授笑:“什么我们?你是你,你爸是你爸,他犯下的孽不可能继承到你头上,老话说:祸不及妻儿,就是这个道理。”
他摸了摸乔朗的头,这个动作自他成年后,他就很少做了,可今晚不知为什么,他很想这样做一做。
“你的十字架背负得太久了,是时候放下了,你知道的,老师从来没有怪过你。”
乔朗的眼眶又开始发酸发胀。
他别过头,不想让老头看见他的表情。
郑教授又劝他:“把钱拿着,去还给湘丫头,那是个好姑娘,可别错过了,你要到我这岁数才知道,人这一辈子,看着很长,实则很短,一忽儿就过去了,所以该抓住的就得趁早抓住,别等着失去了才反悔。”
他长叹一声:“人生无常啊。”
当夜,乔朗宿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他失眠了,两眼直直地瞪着天花板,没有丝毫睡意,因此当房中的郑教授发出呻.吟声时,他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冲进房里。
那是他第一次见郑教授疼痛发作的样子,从此永生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