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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来,真像是上苍觉得大齐气数已尽了一样,而要给这样一个辉煌的王朝陪葬,当然需要千千万万的血,方能显出隆重。

可是那也未免太多了。

眠雨最开始还惊讶地叽叽喳喳,后来马车越走越远,见的地方越来越多,她便长久地沉默下来。

她不是没有吃过苦,她也是被人卖进盛京的,可是在盛京这样风调雨顺的日子过惯了,是怎么也想不到宛州一带的水灾竟然会惨烈成这样。

季青雀却知道,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当今天子从来不是个有志气的君王,一辈子只喜欢书画享乐,性子颇为绵软,只是有一点好,耳根子很软,皇后娘娘提点几句,御史揪着耳朵骂上几天,他总还是能干一下皇帝该干的事情,他在世的时候,一直很重视南方水患,年年都从中央派刺史下来巡视,效果如何未可知,至少在刺史巡视的那段时间里,南方这一带的老百姓是能够吃到没有掺满沙粒的赈灾粮的。

几次防固堤坝,兴修水利后,水灾终于消停了,可是旱灾又起,那简直像是上古的旱神魃在这人世间行走,千里赤地,水草不生,生灵涂炭,人间地狱。

可是这时候,那个被御史骂的胆战心惊,年年都派刺史巡查受灾州县的嘉正帝已经不在了,坐在皇位上的卢阳王满心满意都在盘算着,如何才能让他侄女的儿子死在战场上,如何才能让做过他老师的人家满门绝户,还有那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

全天下的哀嚎和惨叫,他根本听不见,也不屑于听。

连高楼上与世隔绝的季青雀都听得见的声音,他偏偏听不见。

那么若真的要以鲜血祭奠这即将倾覆的王朝,难道不应该先用他的血来叩问神灵和先祖吗?

马车行了一天一夜,入夜时才勉强看见一户情形还好些的村庄,车夫下车询问门口那些三两乘凉的女人,那些女人都颇为消瘦,颧骨凸起,却十分地热情,她们将车夫围在中间,破旧布衣下的细瘦的手臂搭在车夫饱满强壮的手臂上,车夫好半天才摆脱她们,心有余悸地回到车窗底下,回报道:“大小姐,这里是刘家村,她们说,此地最好的房子便是村长家里的,我们今夜就在那里借宿吧。”

季青雀点头,眠雨便出声道:“好,就依照你说的办吧。”

恰时一阵风起,吹起窗帘,露出眠雨秀丽的脸庞,她在季府里做丫鬟,后来又跟在季青雀身边,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养尊处优,一张脸又白又细腻,与这满目荒凉的村庄格格不入。

那些妇人忽然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这笑声让眠雨微微皱起眉,她不大高兴地把窗帘拢起来,道:“小姐,这地方真古怪!”

那车夫却笑道:“这些偏远地方的村妇村夫,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言行古怪些的大有其人,我从前村子里还有更古怪的人,我就是受不了他们,才逃到苇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