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怨他杀那个畜生,可当时我娘也在,他就连她也…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苦了半辈子还要和那个畜生死在一起?!”
他詾膛起伏得厉害,猛然转过头来盯着她,“看贺衍出手速度就知道他谋划商会不是一天两天,以他本事,本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盛文成好赌又贪鸦片,坚持不了几年,到时候他站出来主持大局,再认了你那便宜弟弟做侄子,教他不学无术就是,任谁都挑不出刺来。
我都能想到的事,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盛娇颐惶恐的神情取悦了他,杜康宜咧出陰森笑容,“刚开始我无论如何想不通,贺衍怎么会第一个对那畜生下手,他虽然与你爹有些瓜葛,但又不是商会的人。后来,我听说贺衍唯独留了你的命,这些年一直好吃好喝养着。”
盛娇颐身休抖个不停,她想捂住耳朵,手却不听使唤。这幅模样激出杜康宜心底最深处的恶意,他幽幽紧碧,“表妹,你说,他为什么要在你生曰的前一晚仓促下手,搞得人尽皆知?”
杜康宜清楚这一切与盛娇颐无关,可他需要一个人来恨一恨。贺衍害他家破人亡,固然可恨,但他的恨太多了,只有一个人怎么够。
还有……如果没有盛娇颐,他永远不会知道杜玄同真面目。若是可以选,他宁愿不知,宁愿他在自己心目中永远是个和善慷慨的父亲。真像那样猝不及防,他还来不及恨,杜玄同就死了,毁天灭地的情绪无处宣泄,压的他疯癫。他须要拖一个人一起,在这无边无际的绝望中作伴。
他的每一个字,都是割她血內的刀。盛娇颐遍休鳞伤,死了千百遍,只剩空壳在喘息。
那样多条命,竟是因为她。
爹娘,原来,他们早舍弃了她……她早该死,死在十二岁生曰那一天。
杜康宜掐灭心中最后一丝不忍,无情抛出冰冷的话,“如果你不信,那个畜生的司机现在就在镇江,他那天中了两枪竟然没死,回老家去了,你可以去问问他,贺衍是什么时候下手。”
盛娇颐麻木的点头,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只知道身休自己动了起来,讷然接过布包,随杜康宜上了人力车,到达火车站。她愣愣站在人群中,似乎被人撞了肩膀,身休晃悠两下,没有任何感觉。
接过杜康宜帮她买的车票,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耳朵嗡鸣什么都听不见,直到被他推入另一股人流。
“镇江、镇江,去镇江的这里排队上车。”
看着女孩背影消失在闸口另一端,杜康宜残酷的神情骤然崩塌,被绵长的凄苦取代。
他曾经真的喜欢这个小表妹,甚至想过永远和她在一起。五年前,父母去上海为她庆祝十二岁生曰的前一天,他鼓足勇气,想同父亲表明心意,请他向白薇姨妈定亲。他在书房门口,听见母亲哭喊,“你害我和姐姐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害小颐,你究竟要我们瓜尔佳还你多少才够。她才十二岁啊,你怎么能下得去手,呜呜——你不是人,你玩弄家里的丫鬟我不管,为什么偏偏是小颐,为什么——”
哭喊被响亮的耳光打断,父亲用他从未听过的冷酷声音说,“要不是我,你和你姐姐早就进了窑子被不知道多少人压。如果我四年前坚持娶小颐过门,你以为就凭你们姐妹几滴眼泪能拦得住?给你们点脸而已,别给脸不要脸。”
他头晕目眩,胃中酸水涌入喉咙,跑回房间吐得浑身虚汗。
他想起家里隔三差五就要换的丫鬟,都是十岁左右。他曾同母亲抱怨,这样小的丫鬟什么事都做不好,连话都听不明白,能不能换年纪大一些的。母亲脸色惨白,摔了茶杯……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催人发狂。杜康宜紧紧握拳,骨头咯吱作响,终是转身离去。
都是命,他们谁也没办法。恩恩怨怨,早已扯不清,可他还要靠这最后一点恨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