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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听到 陈之遥 2637 字 2022-05-19

他始终看着窗外,几乎不留心周遭的人在做什么,也不跟别人聊天,只记得有人对他说:“哎,你的手在流血。”

他低头看自己的左手,指关节上的伤口都已凝结,是在公寓楼下粗糙的砾石外墙上弄破的,因为天气很冷,以及手上的动作,又有些裂开了,渗出一点血来。他对那人道了声谢,去厕所洗了洗手,又在旁人好奇的注视下回到座位,把一条骑车时戴的多用巾缠在手上。

到达北京已是深夜,他没有出站,上了最近一班出发的列车,在车上补票时,才知道目的地是山西大同。随后的两天两夜,他一路往西,从一个车站到另一个车站,从大同到兰州,再出了嘉峪关。

从兰州到敦煌,他坐的是一趟绿皮夜车,老式车厢,没有空调,投入使用的年头应该比他的年纪都大。车上挤满了人,其中有许多是要去农垦农场去采棉花的农民工,一路咳着瓜子,操着四川或者甘肃方言大声聊天。一开始车厢里有些闷,不觉得很冷,众人身上稀奇古怪的异味充斥其间。直到夜里,河西走廊沙漠中的冷风从车窗的缝隙间吹进来,所有人都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空气变得异常清冽。

车厢里灯光昏黄,日间的一切都归为寂静,程致研看着窗外,目光所及处一片黑暗。他去过许多地方,走过比这更远的路,但那趟夜车却让他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体验。曾经的他是心无牵绊的,随便走到哪里都是一样,潇洒的来去,全心全意地为眼前所见折服。而这一次,他才知道,走到很远的地方,坐在许多陌生人中间,心里思念着一个人是怎样的滋味。他有些庆幸,因为那种思念,寒冷带来的身体上的疼痛才变得不那么深切。

随后的两个多月,他都在西部打转,从敦煌到成都,又从成都翻越了川陕交界的秦岭,十七个小时抵达西安,途中火车换了两三次车头。而后一路向南,经过西昌、攀枝花,出了四川抵达云南昆明,一路都在奇伟雄壮的山河中穿行,出发或者停留都没有计划,一切随心。他很早就想要做这样一次旅行,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成行。

一路上坐的大多是火车,进入云南之后也坐过几次大巴。遇到过一次小车祸,深夜在高速公路上追尾,剧烈的震动把他从熟睡中惊醒。他失落了梦境,隐约还记得其中的场景,一座山,白雪覆盖,有的地方露出青色岩石来,他和司南一同向山顶行进,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女孩,穿着跟她一样的玫红色冲锋衣,脸冻得绯红。脚下的雪很松,很难走路,他要照顾她们两个,后来干脆把小女孩背到了身上,稀薄的空气让他喘不过气来,很累,却心满意足。

她的手,隔着厚厚的防风手套紧握着他的,纤细却有力,感觉如此真切,但那种感觉尚且留在指掌之间,梦就已经醒了,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在一辆由昆明至景洪的长途汽车上。后半夜,他一直醒着,躺在那里看着车顶。

次日,汽车到达中缅边境附近的一个小镇。当夜他就在那里留宿,这一路上,他经常在火车上过夜,去的也都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住在小旅馆或者当地人家里,从来不用任何证件。但在那个边陲小镇,正赶上警方的禁毒行动,所有能住人的地方都格外的较真儿。

他挑了一间不起眼的旅馆,门口看店的是一个十六七的女孩子。他说自己没带身份证,只住一夜,次日一早就走。

小姑娘年纪虽小,却十分老练,一口回绝:“哥你饶了我吧,真的不行,这几天正严打呢,要是被查到一个没登记身份证号的,这店就开不下去了,你哪怕去做张假证,都好过这样难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