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酒店,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可以称作家的地方,他曾以为自己什么都有,其实却是孑然一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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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认识顾乐为是因为默默的病。
那时,她刚刚带着默默从纽约搬到香港不久。默默在幼儿园过到感冒,很快发展成了肺炎,住进中环下亚厘毕道一间私立医院。顾乐为是那里的住院医生,她是病员家属。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病房里。
司南和默默面对面盘腿坐在病床上,她教默默怎么脱套头的衣服,一边言传,一边身体力行:“双手交叉,抓住衣服的下摆,往上拉——”
“出不来,妈妈,脑袋出不来!”默默裹在T恤里闷声闷气的叫。
“加油,默默,就快出来了,加油——”她也正脱到一半,露出胸罩和大片皮肤。
病房的门都是不锁的,顾乐为拿着病历推门进来,一抬头便看见这场景。
“啊——,对不起!”他立刻道歉。
她赶紧把衣服拉下来穿好,这才看见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们站在门口,身上是一件白大褂。她也忙不迭的道歉,一边把默默从扯成一团的小T恤里救出来。
男医生年纪很轻,确定警报解除,转过身一本正经的问默默前一晚的情况,脸却还是红的。
“我姓顾,这个礼拜负责司默小朋友的病房,司太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他清清嗓子,对她说。
“司小姐。”她纠正他,脸上带着些笑。
他又清了下嗓子,对她点点头,就走了。
第一面,司南便觉得他有些可爱。
再见是第二天早晨,顾乐为跟着儿科主任查房。
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脾气不好,做事雷厉风行,儿科的医生护士私底下都唤她作“师太”。
一众人等涌进病房时,司南正搂着默默和衣而睡,两个人挤在一张一米来宽的小床上,床脚还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以及塞着乱糟糟的文件和记事簿的大手提包。
师太最看不惯有人违反医院的规定,走上前用手里的病历夹敲了敲桌子。司南前一夜加班到很晚,此时睡得正香,一动没动。倒是默默睁开眼睛,眨巴两下看着眼前这个声色俱厉的老太,而后伸手推了推她娘。司南这才慢慢醒转,看眼前这阵势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掉下来,赶紧起身,手忙脚乱的理了理头发和身上的衣服。
师太教训她道:“病房不允许家属留宿,尤其不允许睡病床,竟然还弄得这样乱,如有突发情况,影响医生施救,后果不堪设想!”
幸亏护士长过来解释:院长来打过招呼,对这个小病人要特别照顾一些,毕竟只有四岁,又是第一次住院,允许二十四小时探视,允许家人陪夜。
既然是院长出面,眼前的人必定有些背景,这在私立医院里也是常有的事。师太耐下几分火气,只是面子上下不去,似乎又说了句什么。司南听不见,也看不清口形,转身帮默默穿衣服,直到顾乐为过来拍拍她的肩,才知是在问她要之前看全科医生的病历。那份病历同一叠研究报告、财务报表混在一起,她在包里淘了半天,才找出了,递给顾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