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四千万,乾赤音的治疗终于步入正轨。当初急诊送进医院后,由于费用问题只对她做了最低限度的处理,因此引发的呼吸道严重并发症差点要了她的命,好在她本人生存意志足够顽强,撑到了手术。
大面积烧伤加部分位置的中重度烧伤,并发心肺功能受损,乾赤音的手术分了数次进行,常常不是在手术,就是在术后恢复、等待下一次手术的路上。
等她的第一次人工植皮手术定好日子,已经是日本的秋天。
南光受邀参加她的手术成功庆祝会,待她来到乾由美告知的手术室前,乾赤音已经进去半小时了。
熟悉的人围在走廊里,或坐或站,虽偶有刻意的交谈,仍旧个个面色凝重。
先发现南光的是乾青宗,他没出声,向走来的南光招手。
把钱交给他后,南光并没来看过几次乾赤音。关于这笔巨款的来历,他问过南光该如何同赤音解释,南光只说“随你”。
“反正又不是我的钱,为什么要提我的名字。”被他拦住的南光说,“不过,说是你家里人出的,她应该会感觉开心点吧。”
乾青宗应该是两者都没采纳,因为之后他又来找过南光几次,说赤音想和她见一面。大概四次请求中,南光只答应了一次。
彼时乾赤音已经做过几次手术,但依旧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浑身裹满纱布的模样让南光有点想不起来这个学妹的长相,她们没有说很多话,彼此沉默着待了十来分钟,探视时间快结束的时候,乾赤音用过分沙哑的声音说“谢谢”。南光不太习惯接受不属于自己的感谢,便说“不用,你最该谢的是你自己”。
说完,南光又觉得自己太冷漠,补上一句:“快点好起来吧,你不是要我春天在学校等你吗。”
她离开前,乾赤音的眼角滑下透明的水渍。
第二个发现南光的是由美,她微笑着跟南光点了点头。短租房房租到期后,由美和丈夫就搬回了原来的家里住。儿子青宗因为和家人的嫌隙已经很少回家,丈夫一蹶不振,也不再每天装作出门上班。为了唯一的房产不被没收,她不得不时隔多年,重新找起了工作。
不久前,由美大学时的导师帮她在学校争取了非正式雇佣的助理职位。自怀孕辞职后太多年没有接触工作,她做着颇有些吃力,但为了一家人的开支,她还是咬牙坚持着。
站在她的座位旁边,一个黑色短发的吊梢眼小男孩朝南光鞠躬,礼貌地小声跟她说下午好。南光上次来也有见到他,好像是青宗的朋友。
最最迟钝的是佐野真一郎,等她走到身边才反应过来。
乾青宗似乎是早就和真一郎认识,听说他也曾在真一郎的摩托店借住过一段时间。
商店街的募捐结束后,时间相对自由的真一郎便经常来帮这家人的忙,一些护工不在,由美加班的日子,他会帮着青宗照顾媎媎。
他抬了抬下巴,问南光:“叔叔怎么样?”
“还好。”南光简短地回答他,“已经办好手续了。”
夏天住院时她强迫父亲做的检查没有白做,出院时,医生告诉他有几项指标不太正常,建议他定期复查。
于是上个月,他回到医院进行更详细的检查和全身CT,检查结果确认腹腔的确存在不明异物,今天南光来陪他住院正是要做活检,确定异物的性质如何。
要不是顺路,她也不会同意由美的邀请。
为了避免乾贤一看到自己后发疯、怀疑妻子和儿子,对他们下手,南光认为还是少和这家人接触为妙。不过,经过那件事后,乾贤一应该也没了关心女儿的余力,南光来了两次,都没看到他的身影。
几人沉默地待了一会儿,南光注意到那个陌生男孩的视线,便对视回去。一旁的真一郎像是怕她会打对方一顿似的,插了话:
“叔叔的宠物店,打算怎么办?”
他这话问得奇怪,南光疑惑地看向他:“你的摩托店呢?”
“啊?”真一郎老实地回答,“关门啊……而且若狭和武臣都能帮忙照看。”
“哦,”南光说,“我们也一样。”
“店里有兼职在,她们会照顾店里的孩子们。还有场地,就算兼职媎媎没空,他也会去的。”
佐野真一郎有些感慨:“你怎么教训场地的,他在你那里乖过头了。”
“没有吧,”南光轻描淡写地反驳,“他本来就很乖啊。”
如果场地这种会因为和别人撞到就冲动打人的小孩都算乖的话,万次郎该算模范生,艾玛就是天使了。真一郎看着南光,无不怀疑地想道。
南光对他脑内的想法一无所知,但也多少听说过场地圭介的传闻。
可事实就是,她一个字也没撒谎,不管场地圭介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在她面前、在那些猫猫狗狗和她父亲面前,都很温柔有礼貌。
南光问他愿不愿意来店里时,他因为突然出现的真一郎慌不择路地逃跑了。可深夜,南光来接父亲回家时,又在门口看到了他。
脱去了书包,场地扭捏的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他生硬、害羞地提问的样子,像耸起背的猫:“你说的,还、还算数吗?”
南光不知道他在这等了多久,惊讶地点了点头:“当然算数。”
南光的父亲从店里走出来,问南光这是谁,场地又要跑,这次,南光抓住了他,摁着他的肩膀,逼他面对店主本人。
“跑什么。”她向父亲介绍这个也才见了两次面的小孩子,“这是场地圭介——我没记错名字吧?以后他放学后会来店里帮忙和吉吉玩,他的‘工资’我会出,爸你随便指挥他就好。”
场地脸颊通红,深深鞠了一躬:“你好!”
那是南光最后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平语。大学的课程并不悠闲,南光也并不是每天都会去宠物店,但至少后来南光每次见到他,他都会用上敬语。
南光和这群人待了一会儿,又回去父亲的病房,帮他整理住院用品。
父亲当然不会让她动手,什么都抢着干,于是自觉无用的南光也只能帮他去取检查报告。
回病房的路上,她又碰到了乾青宗的朋友。男孩在她父亲的病房门口站着,不停折磨着自己的袖子。南光走过去,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