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生合上钢笔盖子,转过身来看她。陈绿莎第一次注意到,逆光之中,周静生有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像是盛着沉睡的湖。
他似乎不知如何安慰,走上前来,给了她一个笨拙的拥抱。
3
陈绿莎的童年,在周家搬走那一天真正结束。她似乎一夕长大,开始觉得学校里那些不知忧愁的笑脸幼稚得可笑。
两年间,陈绿莎与周宁生最多的交流就是书信。她向他抱怨烦闷的生活,上涨缓慢的考试成绩,也分享一些开心的事,譬如他们搬走的院子里,蔷薇花开了,还如以前一般繁茂。
信的末尾,她会留一句“问周静生好”。
她的信,周宁生每一封都回了,但内容简短,三言两句的开解,或是劝她好好念书。有时,信封里会夹几张照片,晚照,落叶,或是北国积雪的街道。
小升初的那个暑假,陈绿莎去了一趟北方。
周宁生又长高了,他站在出站口,高大的个子把白色T恤撑起来,整个人好看得耀眼,像是微风拂过夏日时,那些在自叶间落下的光。
等打过招呼,陈绿莎才发现站在不远处角落的周静生。他长高了,也瘦了很多,但仍未脱离“胖”的范畴。他穿着和周宁生差不多样式的T恤,耳朵里塞着耳机,像个与世无争的影子,直到陈绿莎看过去的时候,才抬起眼来与她对视。
暑假里,周家兄弟连同周宁生的一位朋友,带着陈绿莎从早到晚的疯玩。周宁生的那位朋友叫卫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当地特色如数家珍。三人领着陈绿莎去去吃正宗的豌豆黄和驴打滚,在树木葱茏的老胡同里走街串巷地寻一家最好吃的烧饼。
他们最常去一家溜冰场,陈绿莎平衡能力不好,每一次都摔得鼻青脸肿。
傍晚,整座城市在浓稠的暮光里如浪人微醺。
从溜冰场出来,周宁生从背包里拿出喷雾,处理陈绿莎手腕和脚踝上的瘀肿。
他半蹲着,动作轻柔和缓,仿佛在他指尖的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瓷器。
陈绿莎屏住呼吸,不敢低头去看周宁生。他问了她许多句“疼不疼”,她笨拙地摇头,不觉得疼,只是很慌,心里又是说不出的欢快。但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一点似懂非懂的茫然。
那个时候,周静生就站在建筑背光的阴影里,耳朵里塞着耳机,安静如一道影子。
陈绿莎发育晚,直到上了初中,身体才开始飞快地抽条。
少女的骨头里像是埋了一把火药,噼里啪啦燃烧,她常常半夜腿脚抽筋,痛到醒来。她给周宁生的信里,开始夹杂少女的委婉心事。信总是写得晦涩难懂,但又会露出一些藏不住的尾巴,既怕他发现,又怕他不能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