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鸾去世的前一天,正赶上沈琼英舅母的生日,谢家特地请了一班小戏热闹一番,舅父谢兆一向百无禁忌,做主点了一出《浣纱记寄子》。
那天谢小鸾的身子似乎略好些,难得有兴致,便带着沈琼英一起去听戏。当伶人唱到“料团圆今生已稀,要重逢他年怎期?浪打东西似浮萍无蒂,禁不住数行珠泪,羡双双旅雁南归。”这一段时,谢小鸾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一面掏出帕子试掉眼泪,一面对一旁的沈琼英感慨道:“吴王对伍子胥有知遇之恩,他选择以死谏君尽人臣之节,最后只能与幼子生别,真是可叹可敬啊。”
沈琼英望着母亲衰败的面色,内心只觉得愤怒又凄凉:“是了。母亲与伍子胥一样,为了尽夫妇之义,最终选择抛弃幼子追随父亲。可伍子胥是世间烈丈夫,他毕竟带领吴兵攻破楚都,掘墓鞭尸大仇得报。可自己呢,明知父亲死的蹊跷,又何时才能解开真相、报此家仇呢?”
在听完戏的第二天,谢小鸾便辞世了,她临终喃喃念着沈德清的小名,眼睛至死都没闭上。
“姐姐,时候不早了,该起身用早餐了。”春兰的声音打断了沈琼英的沉思。她无声叹了口气,起身用冷水洗了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些,又加重施了些脂粉,掩盖一夜未曾安睡的憔悴脸色,最后仔细照了照镜子,发现并无异样,这才走入后堂用早餐。
这时柳聪已经将餐点摆在了食案上,除了糖醋瓜、咸鸭蛋、糟猪蹄、马兰头拌香干几样小菜外,正中还摆了一盆茯苓粥。
柳聪笑对沈琼英道:“我看姐姐这几日睡得不大好,茯苓粥是安神的,便做主熬了粥。”
沈琼英有刹那的失神,沉默着不发一言。
柳聪还以为沈琼英不喜。忙道:“姐姐若不爱喝,灶上还有白粥,要不我给姐姐重新盛一碗?”
“不必了。”沈琼英抬起头,努力收回即将涌出的泪水,勉强笑道:“茯苓粥就很好,我喜欢喝。”
沈琼英随即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柳聪的手艺很好,这粥熬得软糯适口,浓郁的米香中,隐隐透出茯苓的清香,与自己当年亲手做的味道很像。
只是沈琼英已经不是当年彷徨无助的少女了。如果谢小鸾一辈子都是温室里的花朵的话,那么她宁愿做江南的野草,野火不能把它烧尽,寒霜不能使它凋零,即使环境再严酷,也始终不屈不饶,保持着勃勃生机。
无论如何,都要努力加饭餐。就着桌上的小菜,沈琼英缓缓将这一碗茯苓粥喝完,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
这时店内一名伙计匆匆过来对沈琼英道:“掌柜的,韩治中来醉仙楼了,要不要请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