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沐拱手道:“如此更承叶掌柜盛情了。”
叶芜暗自撇撇嘴,走到一角的竹炉旁,取了铅制的汤瓶舀水烹茶。
她用竹扇小心发火,那消半刻时间,汤瓶中的水开始萌动,初如虾眼、蟹眼,再便如鱼眼连珠,叶芜继续扇火等待,直到水势涌沸如腾波鼓浪,如松涛阵阵,方从宜兴小瓶内取了茶叶放入茶盅,再将茶瓶内沸水注入,一时之间云光浮面,烟雾缭绕、香气氤氛。
叶芜随即盖上茶盅笑道:“国朝首创瀹饮法,开千古茶事之宗。如今金陵流行的饮茶法更加简便,取细茗置茶盅,用沸水点之即可。顾渚紫笋味道清新,倒很适合这种饮法。”
稍待片刻,韩沐掀开茶盅,汤色已变得淡黄明澈,顾渚紫笋原本芽叶微紫,背卷似笋壳,经过沸水冲泡变得舒展起来,颜色嫩绿,形如银针,大小长短极均匀,韩沐先就赞道:“观其形色便不凡,前朝茶圣称其为茶中第一,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倒是说的头头是道,叶芜轻笑道:“韩治中且慢发议论,先尝尝茶味如何?”
韩沐轻啜一口茶,先灌漱,再慢慢下咽,用舌尖细品茶味,只觉香气高爽,滋味甘醇,令人仿佛置身于秋夜的泉石松竹之间,皓月清风直入襟怀,尽得高远清幽之味。
一时间二人皆默然无言,须臾后,韩沐方笑道:“妙极了,幸得叶掌柜亲自款待,韩某方有此口福,深秋月夜得此妙饮,倒能洗去不少尘念。”又问:“泡茶可是用的是清晨的露水?”
看来他毕竟还是不大通,叶芜笑道:“时人皆以为天水远胜于地水,其实也不尽如此,据我所知,江南一带好多泉水味道清冽并不下于露水或雪水。这是我一早令人于安德门外明净寺中取的玉华泉水,清冷甘冽,质地绝佳,我以为堪与杭州虎跑泉相媲美。”
韩沐此时已完全被叶芜的茶艺所折服,脱口道:“受教了,仔细品来,确实轻浮甘冽,看来以后我也得让下人去明净寺取水了。”
醉仙楼一连几日客人寥寥,这日晚间倒是来了两桌客人,点了海参羹、扳指江珧柱、黄芽菜煨火腿、八宝豆腐等招牌菜,喝了好几坛金华酒。
这一行人衣着倒是相当光鲜,看上去非富即贵,故店中的伙计也尽心服侍,务求宾主尽欢。那知临走时,为首的那名中年男子笑道:“这位小哥儿,我今日现银带得不多,先记上账,改日再来付钱吧。”
伙计内心一跳,忙笑道:“还请客官见谅,小店诚信经营,规矩是概不赊账。”
那中年人随即把脸一板,冷声道:“岂有此理,想我王某人在金陵大小也是个人物,在各大酒楼宴请宾客,从来没遇到过不让赊账之事,把你们掌柜叫过来,我有话和她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