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本是七尺昂藏,俯仰天地,一旦入赘,反成了为女子承嗣宗祧,延续香火的工具;又还得改名换姓,不能私自归家回宗。既要照管妻家产业,又要承担妻家赋税劳役。
妻子若是奴仆,布袋女婿还要承担起妻家对家主的役事;又必得恭恭敬敬服侍岳丈岳母。若是寡妇招的接脚夫,还要照养妻家原夫的子女。”
“凡此种种,岂非将人装入一口布袋,气不得出?故而这布袋二字,倒比补代传得广远,尽人皆知。”
恒娘冷冷道:“原来诸位大人也知道,身处布袋之中,气不得出,是何等局促悲惨?却从没想过,自己的母亲、女儿、姐妹,她们这一辈子都得呆在这样的布袋子里?过去与未来,千千百百年,无数代女子都呆在这样的布袋子里?”
那人原是满面嘲讽,被恒娘一语难住,不敢强辩,面有不服之色。
待要说出「男子强壮明睿,女子愚昧卑弱,既是定要有人身处布袋之中,自当是女子,而非男子」的回复,终究碍着上头一个事母的孝道,不敢出声。
众位大臣或出身豪门世家,或起于贫寒之家,不一而足。此时回想起自己的至亲女子,才骤然惊觉,自己日日下朝,都能见到老母、妻妾子女在家恭候,自是欢喜,自谓:此天伦之乐,千金不易。然而却从未想过,她们娘母女日日在家,可是心甘情愿?可曾向往过外间车水马龙,江海山川?
也或许是想到过的,甚至也曾喟叹过一句「女子不易」,却就此轻飘飘打住,再不肯往下细思。
今日这「布袋子」套到男子头上,虽只是口头上一说,却已令诸位臣子遍体恶寒,满心里生出愤懑恼怒。
恒娘见了众人脸上难看之色,心中忽然一动,趁着众人缄默之时,对皇帝道:“官家,刚才这位官爷说得很有道理,礼仪律法之类的,我不太懂。单说出入门户这一条,民女以为,实则关系朝廷赋税,是件不可不变的大事。”
皇帝笑道:“朕且听你如何危言耸听。”
“民女从不危言耸听。”恒娘申辩,“民女想着,本朝与前朝不同,农商并重。朝廷税赋,泰半来自关市。市易市易,总要有人,且人多,才能成市成行。若是女子也能上酒楼下馆子,出街入巷,买卖各色细物,则各市户行户的住税岂非能翻上一番?”
想起幼时逛灯市的经历,笑道:“这也不是民女空口瞎说。每年元宵寒食,女子蜂拥上街,当月市易数额必定暴涨。此事上,朝廷得实利,女子得自由,且不用担心赘婿上门,被套上布袋子,岂不是一举数得?”
说到这里,看看离皇帝身边最近的一圈重臣,抿嘴一笑:“民女听说一则趣闻,有位政事堂相公,亦有胡祭酒之风,只爱重夫人一人。元宵时节,夫人想要外出观灯,相公不爱凑热闹,便问夫人,家中这么多灯,何必出去看?夫人答道,我还要看人。相公笑问:某是鬼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