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娘看了看地上两口棺材。区家为博取同情,未曾封盖,虽蒙了白布,也能看出两具纤细躯体。
点点头,慨然答道:“你说得对,我当为这两个枉死的娘子说话。”
她举步上前,朝棺材走去。区家人警惕地看着她,但看她身后只跟着个瘦高书生,也就让了她靠近。
恒娘走到两幅棺材中间,朝左右敛衽一礼,“两位姐妹,你们听好了,小妹薛恒娘,替你们申冤!”
转身对着陈恒,并指如刀,高声指斥:“陈大尹,你身为朝廷官员,百姓父母,为何让你治下的百姓有冤不得申,有苦不能诉?”
众人见她忽然倒戈,面面相觑,大是捉摸不定,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啥药。
陈恒跟她打过几回交道,对她的路数有几分认识,故意沉下脸来,问道:“哦,她们有什么冤屈,你可替她们一一道来。”
“她们有千古奇冤,请大尹做主。”恒娘眼神炯炯,声音朗朗。
“其一,生而为人,足不出闺阁,白白来一趟世间,从未见识天地之宽大无边,岁月之深远无极。十七八年光阴,全都浪费在内帷之中。
就算于大水中苟得性命,余生也不过从一个牢笼去到另一个牢笼。虽然为人,不过一囚犯耳。此为奇冤之一。”
“其二,生而为民,受朝廷雨露之恩,国家庇佑之德,安然长大,却没有机会报效朝廷,为国尽忠。
一腔碧血丹心,无处可寄,无处可托。路见不平,不能为一声吼。国有弊政,不能进洋洋之言。此为奇冤之二。”
“其三,生而为女,从小被打骂呵斥,还要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日日受女教荼毒,自甘下贱,自甘愚昧,自甘柔顺,从不知女子亦有勇武壮烈之德,也可有气吞山河之志。就连四肢身体,也被戕虐残害,不得健全。此为奇冤之三。”
区父跳了起来:“你含血喷人。什么叫戕虐残害?你当我家是行那采割之术的凶徒妖人?我家女儿四肢健全,哪里容你这样信口污蔑?”
恒娘盯了他一眼:“你没让你女儿缠足,学做宫样儿?”
棺中女子虽然头脸蒙了白布,双脚却没盖全,能看到形状弯折扭曲,比常人小了许多。
“这……这岂能算是残害?”区父气得结巴起来,“女为悦己者容,她们将来嫁人,讨夫君欢心,可不得有这双金莲小脚?”
“且不说女子缠这鬼样子,如何痛入心扉,如何辗转泣号。单说缠成之后,如何行路?李太白感叹行路难,难在多歧路,不得出。
女子是实打实的行路难,便大道朝天,也难走远。既难远行,便不得不困守门户,不得不委顿精神,不得不羸弱身体,不得不依附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