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下一份,眉头一皱,咦了一声:“谏议报这是做的什么文章?杜渐阴邪之论,谨防韦武之祸?这名字就大有问题。若论女主祸国,从来是汉之吕后,唐之武后。
韦氏既无秉国之实,亦无乱国之能,竟排名在武后前?不通,不通,大大的不通。谁人做的文章?怕不是科场作弊,才得了这份功名。”
唐介从一摞奏章中略微抬头,哂笑一声:“那是中宫老大人的姻亲之子。”
钱复怔了怔,若有所悟;“这是……剑有所指?”
唐介复又埋下头去,淡淡道:“听说二驳那日,大小姐的车驾就在门下省外。”
钱复皱眉:“女子干政,用武后之例倒是说得通。何故扯上韦氏?不伦不类。”
对面低着头,声音幽幽:“中宫所指的,只怕不是干政,而是另有其事。你想想,韦氏一介短视妇人,并无吕武之能,以什么著称于史,甚至在武氏之上?”
“秽乱后宫?”钱复想了一想,脱口而出。
“明复,慎言。”唐介微微抬起两只眼:“后宫斗法,无关前朝。你我心里知道便好。”
钱复深以为然。放下手里的谏议报,笑嘻嘻道:“公操,还是你有远见。如今各派大儒,都对女学条款有所不满,咱们这二驳,可算驳得理直气壮。”
唐介拿了笔,在一封奏状上涂了条画,放置一边:“你以为仅止于此?”
钱复正要追问,一个掾吏匆匆走进,递上名剌,躬身秉道:“两位给谏,太学祭酒、鸣皋书院山长到访。”
“来了。”唐介淡淡道,随即搁笔起身,振振衣襟,出门而去。钱复见他不动声色,心中疑惑,紧跟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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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官制,给事中、太学祭酒均为从四品,惟常友兰是白衣,然学名动天下,唐钱二人也不敢怠慢,在阶下迎了胡常二人,延请入堂,自有仆从茶水侍候。
双方寒暄毕,胡仪道:“今日贸然登鸾台,实因圣恩令之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钱复笑道:“祭酒不知门下已再次封驳?尚有何可忧心的?”
胡仪摇头:“某观东宫之心甚坚,未必会有退让。”
钱复指了指案上:“祭酒与常山长的文章,适才某等已经拜读。情理深切,鞭策入里。殿下读了诸位的文字,必当有所触动,不会固执己见。”
胡仪眼眸一闪,望着他,又看看一直沉默不语,低头喝茶的唐介,缓缓道:“敢问两位给谏,若数日之内,东宫再下诏令,一字不改,鸾台意欲如何应对?”
钱复一时失语,唐介放下茶杯,抬眼看向胡仪:“祭酒的意思是?”
胡仪见他不肯直言回答,沉声道:“某是学官,平生执着者,惟学与道,并无它意。还请两位给谏幸勿见疑。”
钱复与唐介对视一眼,唐介复又低头,钱复起身一礼,慨然道:“是某等失礼,祭酒勿怪。诚如祭酒所言,若东宫真要一意孤行,某等既受朝廷所托,委以论奏驳正、考违纠治之责,临事固当以一身任之,不敢塞责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