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侍笑着应了,又靠近几步,脸上凑出一朵花,殷勤道;“请大小姐放心,东宫今日有经筵,轮到王相公讲读。不到太阳下山,想是都不能抽身的。”
阿蒙在车内,见到恒娘死死盯着自己,微微一笑,揶揄道:“你那是什么见鬼的表情?”
恒娘没有回嘴,还在回想刚刚听到的话,心底里一个声音低低振荡:阿蒙的身份,压根儿就不是自己以为的什么官宦小姐。
她与天家关系这么亲近,却又不是公主,到底是什么人?想到阿娘以前吓唬自己的话,心底里陡然生出一丝寒意。
一抬头,见阿蒙一双清澈莹亮的眼睛望着自己,带着微笑与安抚,自认识她以来的一幕幕从脑海中闪现而过,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默念:“我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只认她是阿蒙,便是了。”
门内街道可容十人并行。左右都有重檐房屋,外有柱廊相接,内挂毡幕,常有官员掀帘出入。
有个朱红色官服的官儿出来,大步朝前方行去,后面几个人跟着小跑,一边还在说话:“据北面房职方司的奏报,塔塔尔部内乱,朝廷派去的斡旋使臣刚到幽州,飞马回来请示,是继续前行,还是就地调集北军,挥师北上?”
这人话音刚落,另有一人见缝插针又道:“枢使刚派人回来传话,恐官家问及西疆之事,特命西面房主事随副使一同过去陛见。”
海月早跟车夫打了招呼,马车避到一旁的青砖高墙下,让那群人先过。
见那群人快要接近马车,恒娘忙放下车帘,听到车外沉稳男声在不急不缓地说话:“西疆?官家要问的,可是于阗与黑汗之战?沙洲归义侯上回有密函到枢府,张主事可有过目?”
“枢使曾与下官过目。曹侯的意思,朝廷暗助于阗的军械必经大片荒漠,极易被盘踞在仲云界的盗贼抢掠,请求西州定难侯襄助护送……”
这一群人匆匆走远,恒娘又凑上去,悄悄挑起帘子,又见到一个穿紫色的官儿也带着一群人从里头出来。
居中的紫服官儿白面长须,神色从容,说话柔和:“天下各内外监坊及各军养马共近五十万匹,虽不能与唐时并肩,却也足堪傲视诸夷。今羌国来书,请重开茶马之市。诸君回去,就此事各拟个条陈来,政事堂上后日便要议此事……”
出来的人与进去的人碰上,红衣官儿忙上前参见紫衣官儿,彼此寒暄两句,又匆匆别过,各自前行。
两群人显然都看到了避让道旁的璎珞马车,却视若无睹,昂首从路中直行而过。
恒娘放下帘子,回过头,看到阿蒙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她,一阵恍惚,轻声问:“阿蒙,刚才那些,都是什么人?”
阿蒙看着她,缓缓道:“我们刚才经过的院子,便是枢密院——此前与你讲过,枢府主管军事机密事宜,又称西府。从枢密院再往东走,便是中书省的院子,因在东面,又称东府。东西二府,合称中枢,便是整个天下的心脏。”
她踩着厚厚的波斯地毯,站起身来,车中狭窄,她站在那里,恍似顶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