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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挂五彩璎珞的宽大马车,错花镂空银囊燃着伽罗香,香气晕出来,让人昏昏欲睡。
阿蒙趴在一张硕大的纯白狐毡上,闭目假寐,一张美玉般的脸上笼着轻霜,薄唇紧闭。恒娘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半天没有动弹,也不说话。
海月瞧了瞧若有所思的两个人,摇摇头,继续低头做着自己的绣活。
过了好一会儿,恒娘终于收回放空的眼神,搁下书,挑开厚厚的毡帘,咦了一声:“阿蒙,你要带我去哪里?这里街道怎么与别处不同?”
街面分外宽广,约有两百来步。两边立着许多黑漆杈子,又有朱漆杈子,正中间一条直道,空无一人。
阿蒙翻个身,坐起来,揉揉眼睛,总算有了点笑意:“总算是到了。恒娘,你别只光顾着看左右,抬眼看看前面。”
恒娘听她的话,将毡帘挑得更高些,伸出头,朝前方望去。
正午的日头下,马车前十来丈的地方,连绵的城墙高达三丈,皆砌青砖,上面雕绘飞龙流云图样。
城墙之上,又有高高阁楼,无数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城门之下,有五道恢宏大门,金钉朱漆,高大巍峨,门上悬挂一道蓝底金字的匾额,上书「宣德门」。
恒娘呆呆望着前方,毡帘落下来,打在头上,也没有察觉。
六岁那年的元宵,她曾随她娘来过这里。
记忆中的这地方,热闹喧哗,有人踩着绳索快步走到高高的杆上,摇摇晃晃,却始终不掉下来,就跟神仙在云间走步一样。
有唱歌的,声音嘹亮好听,能够透过百千人的嘈杂,清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有人跳舞,打着旋,飞着圈,腰肢扭动,流云飞袖。还有奇怪的肥人打架,唤做相扑,她还看见女子上身,如男人一样在擂台上角斗。
阿娘当时指着这道门,这道城楼,跟她说过一句话。
说的什么话来着?
她望着阳光下的城楼,那里没有记忆中的喧嚷,只有空荡荡的威严堂皇。
门口有全副披挂的军士,整整齐齐站着,像是被遗弃在棋盘上的孤子。
好像记起来了,阿娘当时说的是;“恒娘,那道城门后面,住着天下最尊贵最富有的人。他们可以从小读书,每顿饭可以吃很多只羊,很多条鱼,很多很多点心果子。
谁要是惹了他们生气,就会被砍掉脑袋,一家人被发落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恒娘,小心些,别惹这些贵人们生气哦!”
她被吓住了,咬在嘴里的香糖果子串都变了味,差点哭出来:“阿娘,我不会惹他们生气。”
从窗口退回去,回头看着阿蒙,她眉尖轻扬,唇角微笑,正等着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