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烦得只想翻白眼,恨不得离这对天家母子越远越好。人家母子连心,一个发脾气当撒娇,一个刀口慈母心,她一个外人,送了脸不够,还要去送人头吗?
宗越了然,转过话头:“东宫难得出面做件实事,又是施恩于下的善举,若是被三驳,只怕于太子威望有所妨碍。”
阿蒙严肃起来。宗越这话说得委婉,言下之意她却是明白的。
太子虽为嫡长子,但体弱多病,自九岁受封太子以来,民间一直有「东主去后花无主」的传言。
给事中若是当真不给面子,三次封驳,对太子的政治威信,确是莫大的打击。
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抬眼望着宗越,皱眉问道:“上回胡祭酒上奏,请求彻查天下丁口人数,你在其后具名附议,请同时清查婚姻生育情况,是何用意?”
“朝廷以图籍账册治天下,既是查丁口,何不将子女生养、婚姻缔结一并查了?兴许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也并不多费功夫。”他依旧微笑,一脸云淡风轻。
阿蒙狐疑地瞧了他半晌,喃喃道:“总觉得你有阴谋。”
宗越替她把冷下来的茶杯取走,交给海月,示意她换一杯热茶来。
回头笑道:“你对我有偏见,老觉得我不是好人。我实在是冤枉,一片丹心,可鉴日月。”
阿蒙噗嗤一笑:“你倒有自知之明。我知道你是坏人,不过没关系,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又挑眉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我不知道,不过阿舅对你这提议可是喜欢得紧。你猜他为何喜欢?”
“朝廷为什么置皇城司,便是今/上为何喜欢这提议的缘由。”
为人主者,恨不得天下万事,天上飞过一只南来北往大雁,地上爬过一支东城西巷蚂蚁,都在他掌握之中。
更何况世家大族、官宦人家的婚姻嫁娶之事,牵连多少人事纠葛?最是为皇帝所忌惮。
是以这道分明要得罪许多人的诏令,皇帝压根儿没走正常途径,绕开两府两省,直接下了「内降」,禁中直发,由内官交天下各路颁行。
反观太东宫拟议的这道敕令,可真是境遇两样。
宗越见她喝了好几口热茶,稍微放心了些。
那些看着像素签的蝤蛑签是他花了大价钱,请来京城做签菜久负盛名的厨子,又找了海月来商讨,揣摩着阿蒙的口味,精心设计制作。
好容易见她多吃了些,又不免担心蟹肉寒凉,这签菜也放凉了,怕她受寒存食。
既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实在是庸人自扰,然而见到她用心吃食的模样,却又自有丝丝缕缕甜蜜,从心口晕染而出,周身温暖如春。
不由自主凝视她微微笑靥,缓缓道:“圣恩令一事,我若是太子,今日便当一字不改,扔回给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