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万分恼怒。既恼怒自己刚才没有及时发现,在台下阻止,又恼怒恒娘脑袋发热,答应这样的蠢事,然而最嫌恶的,却是阿蒙。
想也知道,这样胆大妄为的事,必定是她主谋。此女行事,从来只求自己恣意,不为他人考量,简直可恶至极。
他敢打赌,阿蒙一定从来没有想过,一旦露馅,恒娘该当如何狼狈?
到时候被人骂冒牌货的滋味,被喝倒彩,被扔臭鸡蛋的难堪,她大小姐更是一点也不在意。
他这番熊熊燃烧的怒火,恒娘自然不清楚。她正抓紧时机,与宗越低语:“阿蒙让我转告宗公子,请务必让我最后一个发言。”
宗越恭恭敬敬地在前引路,脑海中念头飞转:阿蒙要求让恒娘做终局陈词?终局陈词者,既要就众人所述点题归总,又要在此基础上,引申阐发,鞭辟入里,意拔高远。他能够信得过阿蒙的判断,或者说,信得过恒娘么?
另有一重难处是,原本这个任务是他接下,众人并无异议。若是交给恒娘,如何服众?对方又会如何应对?
从台阶到高台中央,只有十来步距离。尽管他已尽量放缓脚步,做出一派不疾不徐的从容风范,总归是很快便走到了。
“好。”他答道。
——
太学与鸣皋书院双方站定,齐齐鞠躬,「蒙顶客」与软云居士敛衽,徐徐钟声中,胡仪与一衣着古雅的蓝衫文士联袂登台。
胡仪向台下介绍远来的贵宾:鸣皋书院山长常友兰。
胡常二人在学术上观点相近,皆治大学,奉「古先圣贤之说」为「天经地义自然之理」。
认为,君主正与不正,生民安与不安,国家治乱盛衰,皆系于此大学之理中。平日互致书信,切磋经义,声气相近,引为生平知己。
此次胡仪奉诏进京,主持太学,动身之初,便遣人去这位挚友处送信,邀其携门下优才,进京相聚,兼且考较学生长短。
太学诸生自是对两位的学术见解知之甚详。胡仪介绍毕,台下热烈鼓掌,以表地主热情。台上鸣皋诸子,皆含笑抬首,面有得色。
胡仪与常友兰各自落坐于左右圈椅。正要命诸子开始,忽见太学为首一人,趋步上前,深施一礼;“祭酒,山长,此次两学辩难,诚为难得的盛举。学生不才,有一二建言,谨陈于二先生前,祈蒙斟酌。”
胡仪笑对常友兰介绍:“这是上舍服膺斋学子,姓宗名越,字远陌者,倒略有些见识。咱们听听他有什么说头。”常友兰笑道:“自是客随主便。”
宗越谢过,直起身子,朗声道:“诗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声闻于天。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今鸣皋书院诸位贤才远来,正是清鸣从野于天,潜鱼渊浮于渚。千年明堂,一时盛事,莘莘学子,与有荣焉。”
这一番言辞,既借鸣皋书院的名号来由,巧妙地恭维了对方,又援明堂自居,不失己方身份。高台之上,胡仪与常友兰均拈须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