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榻华美,案几精致,她一身青衣,一双麻袜,坐在其中,似也十分自然协调。
他不知道,恒娘正低声问阿蒙:“宗公子说这事你不方便做,可是真的?”
阿蒙眼眸一闪,微笑道:“有什么不方便?有些人就爱满嘴瞎说,不用理他。”心中一松,果然,这是姓仲那人的意思,恒娘并无参与谋划。
宗越的心思,她大概也能猜出一二。一则固然是替她考虑,不想她涉入太深,以免闹出什么「女子干政」「操弄民意」的话头。
二则此事与太子相关,他也许不愿见自己「夫唱妇随」,为太子命名的女报撰写创刊词——这事只怕能成为后世轶闻佳话。
恒娘瞧了她半晌,轻叹一声:“阿蒙,你们高门大户的讲究忌讳,我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如果当真勉强,你一定要告诉我实话,不要瞒我。若是为了一份文章,害你有什么尴尬不利,我会过意不去。”
“你想太多。”阿蒙伸出手指,轻点她额头,“什么高门大户?不也跟你一样,两个眼睛一张嘴。”
回头叫了一声,“海月,拿笔墨来。”
又对恒娘笑道,“我写一句,念给你听,你觉得合适,咱们就留下。不合适,咱们再改。”
阿蒙这篇文章果然做得文辞浅显,先从周公周婆的故事讲起,引申出,天下道理天下人讲得,以前都是男人替女人讲道理,如今有了周婆言,女子也能自己讲自己的道理。
也不拘身份高低,学识丰陋,只要有自己的看法,或是觉得自己的经历有值得别人警戒学习的地方,都可以朝周婆言投书。
有些句子过于文雅,恒娘提出后,阿蒙又提笔删掉,按恒娘的建议,换成更粗浅的市井俚语。
文章初成,阿蒙不忍卒视,掷笔于案,掩面哀嚎:“万勿让闺阁众人知晓此事。我要脸。”
恒娘忍不住笑,取笑她:“谁刚才夸口要与白香山争锋的?”又与她说起蒲月的提议。
阿蒙伸出两根手指,将那页写满字的挠花沉香笺拎起,放到恒娘面前:“是个好主意。不过,眼下有更急切的事要做。”
“太学与鸣皋书院的辩论,过几日便要正式开始。第一场论题是「今世厚嫁风俗之利弊」。我想既是论女子婚嫁事,不如听听女子的声音?”
正打算进一步解说自己的打算,忽然发现对面人眼神发直,似是神游,叫了一声「恒娘」。
恒娘回过神来,低声道:“没什么,我忽然想起一个故人。”节性斋的关爱娘。正是因为筹备不起嫁妆,绝望自缢。
阿蒙虽然好奇,却也不追问。又说道:“周婆言若近日出刊,我想委托你,以此为主题,征集女子看法或经历。如有意,可亲来楹外斋,与我倾谈。如觉不便,亦可向周婆言投书。”
“好。”恒娘应承,低头看着茶杯,迟疑了一下,问道:“阿蒙,你与宗公子同在辩论队,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