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哭,觉得很丢人,但孩童的身体,忍不了太多的悲伤,枕头都有些浸湿了。
已经哭了出来,晋恪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她大声哭出来:“我什么都看不见啊!”
小姑娘缩在被窝里,哭得全身颤抖。
男人看着她,眼睛也泛起酸来。
他老了,头发花白,早就做了爷爷。没想到家里的老妾竟然给他生了个娇娇的女儿。
只是,女儿生出来就是盲的,老妾没几年也去世了。
他幼时桀骜,被家中人不喜。只有一个丫鬟,比他大一岁,生性愚笨,一直跟着他。
丫鬟不好看,口舌笨拙,没有一点坏心思。
他爱纵马,爱喝酒,有时醉了,便歇在了丫鬟的房里。
那丫鬟,不会说好听的话,也从不愿打扮自己。
所以,他娶了妻,为了仕途,他休妻又娶妻,但没想过纳她。
后来,还是家里老管家说,丫鬟年岁已大,不若纳了吧。
就算纳了她,他也甚少去看她一眼,只是累了、疲了,才愿意去她那里歇一歇。
只是,年纪愈大之后,愈能想起年少时的一些事情。
他挨了打,是她半夜翻墙爬出去,跪在药铺门口求了药。
他和其他家的少爷攀比好衣裳,她几天不睡觉,给他的衣裳绣上大片竹。
在他少年困顿的那些年里,在他视为一生不堪的岁月里,只有一个她愿意把他放在心里。
他闹够了,她就把他揽在怀里。
“别难受了。”她说着话,脸色仍然平静:“睡吧。”
“我在呢。”
年纪那么大了,他才想明白,虽然没有名分,但她才是他的少年结发。
他头发白了,她也是。
她比他大一岁,从没想过什么不该想的东西,也没想过自己该想的东西。
他走了,她就在小院里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他来了,她就开了门,转了身,淡淡一句:“来了啊。”
仿佛他只是和年少时一样,出门去纵了场马一样。
也没恩爱多久,她就有了身孕。
那么大的年纪,不应该有孩子的。
但她想要,她只有这一个孩子。
她是真心爱这个孩子,只是她年纪大了,没等孩子长大多少,她就没了。
他这一生,过于忙碌,生性粗糙。没怎么对妻妾儿女好过,也没亲手照顾过孩子。
一点点大的婴儿,被他抱在怀里,哭声不比鸟儿大许多。
他的手都在颤抖。
他有过很多的孩子,但他都没抱过。
对着那些孩子,他有自己的考量。这个应该继承自己的衣钵,那个应该嫁给谁家……
唯独手里这个,他没什么想法,心里只一个心思:好好长大,快快活活地好好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