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还算完整的外袍,少年心有余悸。
若非身上带着自保的毒粉,触之便痒麻难耐,恐怕这身皮肉都保全不得,成了别人的腹中之餐。
他躺在那里,眼珠子木然地转了转,环顾四周。
高大的神像破败不已,蛛网结满,就连那地上的观音土,都被人捧着吃了干净。
这观音土若是食用过多,腹胀如鼓无法排便,会活活憋死。
听闻燕京爆发了疫病,他孤身一人,进入了那座死气沉沉,又繁华无比的城。
他给自己立下三不医的规矩。
一心求死者不医。
大奸大恶者不医。
倚权重财者不医。
是在无言地抗议吗,以一介区区郎中之身。
可他能做的,好像也仅限于此了。
少年如同游魂般,行走在这饿殍遍野的世间。
他举着酒囊,一口又一口吞下那些烈酒,苍白的面容上逐渐浮现一丝红晕,若雪地红梅。
他忽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那破碎的尸身之上,与那暴突的眼珠打了个照面。
他冷汗直冒,眼疾手快地扶住那竖立的石块,借此勉强起身,掌心里沾满了泥。
少年决定不再向前。
他折身往回走,一步一步,直到看见了放在不远处的行装。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哭泣。
软绵绵的,像是刚刚出生的幼猫,好似下一刻就要断绝了声息。在这荒郊野外显得格外诡异。
有雪落下。
雪花大朵大朵,飘落下来,化成液体流进他的衣领,少年难免打了个哆嗦。
他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弯腰从行装中取了那把伞撑开,一只手握着伞柄,另一只手则缩进袖子里。
然后循着那丝微弱的声音走去。
少年脚步停下。他看到那些石块中拥挤的植物,是最熟悉的长春花。
只多半都冻死了,还有几朵羸弱地开着,淡紫色的小花上带着露泽,有些被压塌了。
一团脏兮兮的衣衫褴褛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缩在那些长春花之间。
小小的,像是只猫。
那团东西动了动,乱糟糟的毛发挡住了脸,就在他俯身查看的时候,一双眼微弱地张开。
少年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孩子。
孩子有一双格外吸引人的眼睛。
实在亮得过分,好像揉进了粲然的星光。
但很明显到了极限,强撑着睁开了一线,就又阖上了眼皮。
少年的手指拨开乱发,还有那些几乎把小家伙埋起来的雪和枯叶,他伸出袖子,在脏污的脸蛋上擦了擦。
孩子脸蛋通红,喘气很用力体温也偏高,明显是发着高热。
少年将伞放下,正好挡住了北面吹来的寒风。
他从袖口摸到了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但是孩子的嘴唇太小了,冻成了青紫色,僵硬得打不开,他只好将那药丸掐成了两半,小心地喂进孩子紧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