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太后莫怪,只是朕近日夜来梦多,总是想起母后惠庄皇后,为作区分,往后便唤您太后,太后不会怪罪朕不恭吧?”
这笑里藏刀的模样也不知随了谁,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生分地唤她“太后”,简直是将她的颜面摁在脚底捻磨,叫阖宫上下看她的笑话!
养母不如生母,终究不是至亲骨肉。
可太后哪敢怪罪,更不敢大动肝火。
惠庄皇后是她的族姐,太后这个群臣百姓眼中的好妹妹、好继后、好母亲做了整整二十余年,岂能因一句称呼便要发作。
只是皇帝二十多年没有尊称惠庄皇后为母后,甚至在外人面前从无提及自己的亲生母亲,怎的好端端的却想起了逝世二十几年的人?
太后还记得,皇帝尚只有五岁时,在惠庄皇后忌日当天想要入祠堂拜祭自己的母亲,却被先帝狠狠责打,不容许他搅扰惠庄皇后安宁。先帝的眼神看仅仅五岁的太子,竟与看杀人凶手的眼光一般凌厉毒辣。
傅臻自小固执,越是挨打越是不肯落泪,亦是不肯悔过。
当晚罕见冬雷大震,天上往下掉雹子,太子小小年纪遍体鳞伤地立在祠堂之外,任雨冰打身,不曾移步半分。
先帝梦中被雷声惊醒,又听下人禀报说雹子砸破了祠堂几片砖瓦,先帝当即龙颜大怒,认为太子孤星命格冲撞惠庄皇后的在天之灵,引得天怒人怨,因而老天爷降天雷以警醒。
先帝震怒,命人将其拖出宫门外罚跪至雨停。
那一夜不知是老天爷开了眼,还是不长眼,一场暴雨连下两天两夜,太子跪在宫门外高烧晕厥,蛊毒加那一身泡过冷雨的伤,竟没能要了他的性命。
宫中私下天降冬雷正是惠庄皇后在天之灵怪罪太子,也是自那日之后,太子再不曾踏入祠堂一步。
直至今日之前,傅臻在外人面前也从未提过惠庄皇后。
太后脑海中思绪纷乱,脸色控制不住地一阵青白。
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
不会,不可能的。
除非死了二十年的人从棺材里爬出来,否则这件事永远不会被抖落出去。
太后想通这一层,低低地缓了口气,面上又恢复了长辈般的慈爱和煦的笑容,且适当露出微微的心酸。
“你能唤惠庄皇后一声母后,她在天之灵也定是欣慰的,哀家替惠庄皇后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介怀呢?”
傅臻不过是淡然一笑,“如此便好,太后与母后姐妹情深,是朕多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