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臻眼都没抬,拿巾帕擦拭手背的水珠:“有事说事。”
他沐浴时习惯遣散宫人,此刻正是汪顺然私下禀报要务的时机。
汪顺然深吸了口气,道:“陛下吩咐神机局暗卫调查京中女子失踪一案已经有了线索,上安府尹张梁今日带人在京郊一处别院挖出了十几具女子尸身,都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经查验,正与今年年初陆续失踪的那些姑娘一一对上。那别院的主人,竟是大鸿胪郑准的公子郑麒,还牵连上了上安不少仕宦子弟,阳城侯的三公子、扬州刺史之子、左中郎将之子也常常玩在一处,恐怕个个脱不了干系。张大人派人来问,这事儿如何处置为妥?”
傅臻目光沉冷,“以往是怎么做的?”
汪顺然忙道:“以往没碰上这么大的案子,小事儿便是他们世家大族私下里塞钱了事,除非老百姓击鼓鸣冤,否则很少闹到上安府,大理寺和秋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日之事实在闹得太大,城外挖尸的时候,老百姓围了一圈儿看热闹,就是想瞒也瞒不住。”
傅臻面色愈发冷冽,以往他出征在外,对于士族门阀里的腌-臜事儿虽有耳闻,却终究疏于管束,致使强权凌驾于律法之上,小人谋私,魍魉猖狂。
汪顺然偷偷觑他脸色,只一眼便觉凉意从脚底板一直凉到天灵盖,硬着头皮道:“上安府衙也有官员收钱办事,就因为证据不足,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老百姓有苦说不出,到最后只能咽下这口气。”
傅臻神色悍戾冷然,沉吟片刻,寒笑一声,“既然有人收钱办事,那就让他们收。”
汪顺然唯唯诺诺应个是,一瞬间又反应过来,“啊?”他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傅臻沉默了一会,一开口,周身气息都似凉透:“把这事儿传出去,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整个上安人尽皆知。闹得越大,上安府越咬着人不放,他们塞的钱就越多。西山郑氏不是富可敌国么,朕倒要看看,大鸿胪肯为他这个儿子花多少钱!阳城侯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不在少数,扬州更是天下一等一的繁华富庶,至于左中郎将,朕若没有记错的话,她的夫人亦出自晋阳王氏吧?就算没钱,总能借得到!有了这笔钱,北疆受灾最严重的三地今年赋税便可再免一成。”
傅臻计谋深远,三两句话就将问题解决了大半,汪顺然不禁暗暗叫绝。
天知道从这些世家大族手里要银子有多难!
先帝在时,黄河连年水灾、蝗灾闹得农田颗粒无收,民不聊生,朝廷年年拨款赈灾,以至国库空虚。
到了募捐的时候,那些膀大腰圆的世家贵族一个个哭穷,装病的装病,装死的装死,几十两、几百两地上缴,加起来的款项还不及他们在江南随手置办的一处别苑,更不用说那些纨绔公子哥儿为博佳人一笑,风月场中常常一掷千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思及此,汪顺然已经心潮澎湃起来,可忽又面露难色,“塞钱倒是能够解决问题,只是这事儿本就大张旗鼓,最后却轻描淡写地揭过去,恐怕难以堵住悠悠众口,那十几位受害女子的家人若是孤注一掷,打算和官府闹得鱼死网破,又当如何处置?”
傅臻眉梢一挑,目若深潭:“朕有说要饶过他们么?该收的钱收上来,到时候再一个个拎出来依法处置,该斩首的斩首,该革职的革职,该流放的流放,谁也别想做这漏网之鱼!”
他做事向来斩钉截铁,丝毫不容置疑,细想片刻,汪顺然又隐隐担忧,“可大鸿胪若是花了钱还保不住儿子,怕是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