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住了两三天,戚芸菡忖度着既然都回了临安,怎么着也得到公公那里拜见,顺带拜会家中妯娌,看望小侄子们——她的嗣子夏哥就是王药二哥家的小儿子过继来的,也得去拜谢。
母亲戚王氏道:“正好,你爹爹身子好了些,而我也许久没回娘家归宁,恰是送你家去,我也回去看看。”
戚芸菡还在犯愁,觉得自己回临安没有先拜见公公实在是不分主次。戚王氏笑道:“嗐!我那哥哥你只管放心!看着是个读书学究的模样,其实一点不拘泥小节——不然,怎么生得出阿药那个没福的种子?”她亲昵地拍拍戚芸菡的手。离得近了,惊觉她的眼角居然有了细纹,皮肤虽白,也干枯而不够润泽——这大约就是憔悴吧?
回到王家,大宅幽深,果然比汴京凉快许多。公爹王泳,反正年纪不小、赋闲在家,整日最大的爱好莫过于到临安书院和些年轻人一道谈书论道,倒也忙得不亦乐乎的。
戚芸菡执礼颇为严谨,守着先拜见长辈再拜会平辈的道理,硬生生不肯去王家笑语欢声连绵不绝的后院,而是在正房的穿堂外恭恭敬敬站着等候王泳回家。戚王氏都快受不了了,只能坐在一边陪,心里也有些不耐烦起来。
一等从早晨等到了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了下午,直到太阳擦西,王泳爽朗地笑声才从外头一路传过来:“……人生在世,白驹过隙,哪有不遗憾的事呢?不过他新近从上京写了家书回来,隐隐约约几句,那意思倒是又弄璋了,含含混混地不敢明说,大约怕招眼吧?”
戚芸菡听到“上京”二字,眼睛都瞪圆了,握着绢帕的手陡然捏紧,神飞天外。
紧接着,明显是陌生男人的答话:“啊,恭喜世伯,应该是又添小孙子了?”
“嘘——”声音低微,也掩不住喜悦。
院门本就敞着,来人大约也没有想到院门正对的穿堂里,一立一坐,有两个女人,顿时一愣。而戚芸菡还在琢磨“弄璋”“孙子”和“上京”那个人之间的关系,人已然是怔住了。倒是姑母戚王氏,急忙拉了戚芸菡的袖子几下,旋即又对哥哥陪笑道:“大哥,怎么才回来?芸娘回临安看望她爹爹的病,今日说该来拜会公爹。”
戚芸菡发觉不对,满脸通红,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急忙深深一福,蚊子叫一般:“公爹万安!”
陪着王泳来的那个年轻男子不意在这里撞见人家内宅的女眷,也有些尴尬,急忙兜头一揖,又对王泳道:“世伯见恕,学生太失礼了!这就告退,明日再给世伯磕头。”
那人的声音清朗动听,说话的调子仿佛还带着点诗歌的余韵。戚芸菡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王药,忍不住抬头悄悄地瞄了人家一眼。
这一眼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