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白芷说起这事来,也不知自己应当是悲是喜。
于女子来说,自梳并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那刻薄些的人家,怕是宁愿自家女儿直接去了,都不想要个自梳女叫人说道。
正如有村人说的那般,她八成是自己不检点,叫身子有了什么毛病,这才不得不自梳。
为了不拖累两个妹妹的名声,穆白芷只能离开。
可是随着最初的不甘散去,她也见过了越来越多的风光,见过波澜大海,见过巍峨高山,见过京城的小姐十里红妆嫁郎君,见过秦淮河畔的孤女藏在檐下跟着念“赵钱孙李”。
她知晓世上还有许多女子忍受病痛的折磨却不敢说出口。
也知晓有那迂腐的人家在请不到女医时,宁愿女眷的伤口溃烂在身上,也不许郎中为她剜去腐肉。
穆白芷不想回去了。
穆白芷微凉的指尖搭上桥头的抱鼓石,粗糙的石面,像极了她离开时,她娘塞给她的几两碎银子。
穆白芷这次来见穆空青,原本没想告诉他这些。
她害怕从穆空青眼中看到与她爹娘一样的东西。
好在穆空青还是那个会偷偷教她们读书的弟弟。
烟花放完了,桥上的人也逐渐散去了。
穆空青的手肘支在桥边的围栏上,并没有去看穆白芷现在的表情。
他只是有些苦恼地说:“要不大姐你在江南买个宅子吧?我要在永嘉书院读上好几年,你也不能总是跟着商队来回跑——便是商队给你发月钱,这年休总得有的。买在江南,至少往后我俩还能一起过个年。”
穆白芷怔住了。
她在心里想了无数种穆空青可能会给她的回答。
或鄙夷或劝慰,或不屑或支持,唯独未曾料想过,穆空青会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大姐你在江南买个宅子吧。
穆白芷照着弟弟的脑袋来了一下:“说得轻巧。”
穆空青感受到了小时候的恐惧,笑嘻嘻地避了一下:“要是大姐你银钱不够,我先借予你也成啊。”
穆白芷此刻有再多的愁绪也被他搅散了。
“你那点儿银子,还是留着读书吧。回头你若是能金榜题名,我便直接去京城买个宅子。”
女子行医虽总有人诟病,但事实上女医还是很受一些权贵人家欢迎的。
且先不提一些妇人病,一些讲究的人家,就是家中女眷有个伤风感冒的,都要拉个纱帘才肯让男大夫入房诊脉。
而一些隐秘处的病痛,若是请不到女医,不少女子怕是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愿叫男大夫诊治。
再者说,就算这些女子愿意叫男大夫诊治,她们的夫家愿不愿意还是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