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动作不停,露在面纱外的眼眸弯了弯,仍是与平素一样的沉静。
此处是渡兰药肆后院的制药之所,隔着看诊的前堂,主街的喧嚣已听不真切了。
妇人急得细纹皱起,“哎呦小祖宗!那可是镇北侯府的贵人,不好叫人家久候!”
“约好的巳时出发,沈大郎来得太早,只好等着了。我若撂下这敷药粉,伤者可怎么办呢?”
“可是——”
可是,在大好前程面前,一敷药粉算什么?就算阿音叫小丫头代她配了,伤者又不会知道!
妇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管不了她,径自到后院晒药去了。
要是自己年轻时有阿音这么好命,能被如日中天的镇北侯府收为养女,肯定欢喜得什么似的,哪还耐烦配什么药?一辈子荣华富贵都铺好了!
檐下煎药的小丫头也羡慕得不行,探头道:“真像做梦一样,咱们渡兰药肆居然出了位侯府嫡姑娘的奶姐姐,这叫什么来着?蓬荜生辉!”
沈婳音笑着啐她,叫她专心煎药,笑意却只浅浅流于眼角。
什么“嫡姑娘的奶姐姐”,平民百姓乍一听见,还得转个弯才能想明白这是什么干系。
人们皆赞镇北侯府心善,肯将一个孤寡乳娘的女儿收为养女接进府里照看。
外面候着的镇北侯长子,正是专程来接“嫡姑娘的奶姐姐”阿音的。就连他也以为,沈婳音只是乳娘之女而已。
沈婳音将捣好的药粉倒进小瓦罐里,行云流水地称好了臣药加进去搅拌,动作极是娴熟,娴熟得一点都不像她真正的身份——镇北侯的嫡出千金。
若说不期待今日进府,那也不是真的,她实在有点想见见府里那位真正的奶姐姐。
那位奶姐姐鸠居鹊巢了那么多年,占着嫡姑娘的名分,不知如今是何风采。
熙来攘往的洪梧大街边,正对着渡兰药肆正门的地方,弱冠之年的锦衣郎君抱臂倚着车厢,一身富贵纨绔的随意劲儿,但眉头紧蹙,显然已在失去耐心的边缘。
也不知夫人怎么想的,居然派他亲自来接一个养女,况且据妹妹描述,这养女还不是什么善茬。
他只想赶紧接走交差,别误了中午与朋友吃酒,结果这养女忒不知轻重,竟敢叫他沈大郎等。
药肆掌柜毕恭毕敬来请了几次,叫他到里面坐一坐,沈大郎不喜药味,便婉拒了,心中更加不悦。
看吧,侯府收进来的养女还不及个掌柜懂事。
好一会儿,一个纤细姑娘从药肆里出来,轻纱遮面,提着小包袱与陪送出来的人们惜别,倒是气韵出众。
沈大郎瞧得养眼,有些出神,一时忘了久等的烦闷。
日光透过小姑娘的面纱,勾勒出秀致侧颜,很有一番古时美人图的曼妙。
洛京就这点好,在大街上每天都能看到不同风姿的漂亮姑娘。
待那姑娘转过身往外走,沈大郎才看见,她前额凸/起几颗泛红的痘,未免美中不足,不由惋惜,走得越近、看得越清便越觉惋惜。
等等……
这小姑娘正是直朝着他走过来的。
沈大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臂,试探着问:“姑娘是……婳音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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