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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岁枯荣 赵非雁 3184 字 2022-05-08

冯义围站起来,就好像被冤枉了般,瞪圆了眼盯着她,他知道她一直怀恨在心,如果不是怀恨在心,她不会来管白曼冰的事。如果只单单是人性,那么她早该明白人性与权利的抗衡一如他与金三公的抗衡,都是以卵击石。

他义正言辞道:

“这么些年,我对她是仁至义尽、无愧于心。她二十岁跟了我,来冯家没受过一丝一毫的苦,想什么要什么,要什么有什么。她白家,一个普通小商贩,三年前跟着盖起了别墅。她读书,念大学,不是老师选她,是她选老师。在家里,景兰都不敢冲她一句话,在外头,连你都要给她几分薄面。你说,我愧对她么?”

“那孩子呢?她死去的孩子你也无愧么?”

冯义围灭了声。

“你怎么对她,我不关心,可是你送她去死,这不人道。”

“阿荣。”他唤她,“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她么?我对她做的那一切,其实是对你的补偿。我常常在想,如果你没离开,就好了。”

“冯义围,我再说最后一遍,我跟你没有过去。”

“有或没有,不是你我说了算。时间在那里,记忆也在那里。就好比这个房子,它再翻天覆地的装饰变化,也变不了根基,变不了构造,一墙一柱,一廊一台,都是忘不掉的。”

她不想听下去,迈步离开。

他说:“我把她当成你了。可终究不是你,也许不是你,我便学不会珍惜。”

她走出去了。越走越远,冯义围恶心的话语声终于听不见。离开了冯家,她觉得舒服了不少,冯家大的让她窒息,空气都是污浊,仿佛有粘腻的腥味儿。

远去了冯家,就远去了不愿提起的过去。而冯义围就好比迷雾里的一匹狼,她永远都看不清他站在哪,却知道他永远在里面,雾起雾散,他时隐时现。

她没能救出白曼冰,虽然在她去之前就知晓这个结局了。不久之后她便听到了金三公娶妾的消息,二十四岁,大学生,长的白净又漂亮。

冯家没一点消息,少了一个人就如同少了一张桌子。可能这个比喻不恰当,少了一张桌子兴许还会找一找,找不出再添置一张。而少了一个人,就随她少了。冯义围总不会大张旗鼓登刊报纸,跟老百姓们说明一下他姨太太的去向。

只有张太太知道,她嫁过去了。

☆、雷鸣

一个礼拜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长着看张太太得换七次不一样的旗袍,短着看陆庆归便只是少去了一次张家的面粉厂。张太太的旗袍固然是多,换到第三件的时候,也就过去了三天。

那日是阴天,四月天气已经热起来,阴天要凉爽许多。她在见到傅秋铭的那个早晨,是慵懒而疲惫的。

南阀那边催得紧,她提前了一天想着先去面粉厂督促一批,车刚开到门口,就瞧见砖墙边上蹲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破烂的红衣裳,补丁一块一块的,有黑有蓝,说是红衣服,其实是许多色彩拼凑着的,只是红色占了最大面积。头发糙乱,混杂几根白发,一簇一簇地盘曲较着劲,像个鸟窝,又像一团被烧过的稻草。甚至远远看过去,能隐约瞧见一些小小的东西在上面蹦来蹦去。

他静静蹲坐着,低着头,抱着膝,分不清是男是女,是死是活,一双小腿露在外面,黑黢黢的,光着两只脚,瘦骨嶙峋。面前放有一个破圆缸,里头零零散散躺着几枚铜板。

车子在他身边呼啸走过,停下来时,张太太又回过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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