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太不放在眼里,只是觉得有几分稀奇。
虽说陆家毕竟是做买卖的,奉承些张家在情理之中,但平日里陆鸿华一直是本本分分,跟她打交道甚多却也从未亲自跑来送过什么礼。这怎的陆庆归一回来,就责令他堂堂一个留洋归来的小少爷屈尊去做这样的事。
张太太的眼珠子在眶里打转,想了许久后说:“也罢。替我谢过陆老爷了。”
陆庆归说:“张太太喜欢便好。”
“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是这礼物都送到了家里,哪有让客人退回去的道理。”
陆庆归低头一笑,他当然知道张家太太是个难缠的角色,可是谁让她有天大的资本,整个上海滩都用双手将她托着,她说什么、做什么,根本没人能反着、管着,他也和上海千千万万的人一样靠在她张家的树下乘凉,只不过他有能力坐在她的对面,身临其境地去听她那一句句尖酸刻薄的话。
陆庆归想要置身事外,想忘记她的身份时,就一个劲儿的专注于望她的脸,那张美丽的脸,绝色而夹带诱惑的脸,使他能说出些别样的话来。
“太太方才说知道我要来,还嗔怪我来晚了,是为什么?”他问她。
张太太仰着脸,向上伸出手去,伸到阳光下头。光暖黄暖黄地照在她的腕肢上,白而亮,像晶莹的玉,纤细的五指随意地摆着,中指之上的那枚钻戒闪耀出不友好的光芒,令陆庆归无法直视,刺得他眼睛发酸。
“都说了是猜的了,你还想要听什么。”
张太太这样搪塞他,他好歹要回击些什么。
“当然是想听太太为何能猜这么准确了。庆归竟还有几分本领能让太太肯花时间去猜,太太宵衣旰食,每天要见许许多多的人,难不成个个都要张太太去猜么?”
张太太冷笑,直起身子来将胳膊肘抵在圆桌上,撑着头看他,道:“你的话真多。”
陆庆归学着她的姿势,眼里放光,含情脉脉,“太太不喜欢么?”
“不喜欢。我早说过了,我讨厌说话伶俐的人。”她将头一撇,转过去看旁边的花草栅栏,风迎面拂过她的脸,吹得她耳边碎发向后飞。
陆庆归点点头,说:“可是晚侄一向如此,如今一时不太能改得掉。”
“那便不改了。我不喜欢终归是我的事,你不见我就是了。”张太太不看他,眼神放空。
“那哪能行。以后还指望张太太对庆归多加教导呢。”
张太太正过头盯着他,笑道:“哪里的话,你是陆鸿华的儿子,又不是我的儿子,你老子没空教你做事么?我可没那样的工夫。”说完她又将脸瞥过去。
陆庆归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道:
“庆归在英国学的是建筑,对行商坐贾之术毫无头绪,放眼整个上海滩,张家是商界一等一的翘楚,张先生又是行业巨鳄,就连那官僚军阀都得敬他三分。张太太见多识广,庆归跟着张太太做事,总有能学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