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彼时她见夜深浓烈, 从他眼中窜起一道火光, 像极了许多年前,满脸狼狈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将瘦弱啼哭的孩子塞进自己手里时的坚决笃定。
沉默过后,他的声音压低,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惨淡幻想。
“我从不曾想做个宣扬光明的伟大使者,我一生存在的意义,只是找回我最初被抛弃的理由——这样,仿佛就存在一种假设,如果这一切悲剧都不存在, 我也就只是个平凡的孩子。我的母亲是个有梦想、有能力的设计师, 我父亲是个会卖力气、勤恳老实的工人,那么,生日的时候、春节、假期……在我梦里, 所有美满的情节,都是能够被实现的。”
这近乎是种不切实际的漫谈了。
谢丽点了根女士香烟,夹在指间, 风姿婀娜,“不,宋斐,你弄错了因果关系。——你本就是生在这种悲剧之中。”
“没有她半生惨淡的挣扎, 就不会有你,不会有后来这一切。”她笑,眼神中似乎有了怜悯的痕迹,“宋斐,你一生都只相信自己眼前的东西,只相信自己的记忆,相信你虚构的母亲和温情,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这场谈话注定不愉快,宋斐神色一变,没有回答她,只径直起身。
谢丽一如往常,没有阻拦,只看向自己办公桌边的合影。
那陈旧泛黄的合影上,自己和宋知秋一起抱着不过足月的宋斐,女人妆容精致,抱着孩子的动作生疏,却依旧有喜不自胜的真实情谊。
大概人总是这样。
越是被爱过,越是不舍得。自己如此,宋斐更是变本加厉。
一路走到门口,宋斐这才松了口气,翻开手机,正好收到裴央火急火燎的来电,和一段内容相当丰富的录音。
宋斐连上耳机,听得一阵神思恍惚——说起来,最初他撺掇裴央去拉拢周祁,不过是考虑到那小子从小活在溺爱里,向来恣意任性,胡作非为,但这么一看,却也和他想象中的孩子气颇有出入。
短信的提示音频频响起,裴央向他几次确认“时机”,他思忖片刻,回了一句:“至少到明天行动。”
他发完短信,将手机收回兜里,一路步伐不停,电梯指向地下一层停车场——他并不想在裴丽珠宝久留。谢丽明里是中立者,背后和李家的利益交涉太多,之前又和李建业谈拢互不相扰,他丝毫不怀疑谢丽在明朗自己态度后,会依靠出卖自己来表明“忠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和谢丽谈过以后,他始终觉得自己今天所得来的一切线索太过容易,如同有人刻意引导,一步一步将自己推向早已设计好的方向。
那句“你到底想要什么”,如今听来,有点“你到底想要怎么弄死自己”的恐怖感。
宋斐想到这,倏尔讽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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