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很喜欢他说话的方式,简短有力、平稳温和,声音又总是低沉悦耳,让她很愿意顺从——譬如眼下,明明她都那么困了,可却还是愿意打起精神把手从暖洋洋的被窝里伸出来,然后轻轻放进他的掌心。
他的手也很好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但指尖和掌心都生了茧,让人难以判断它到底属于一个文人还是一个将军;只有温柔是确凿的,他待她比军医温柔得多,药膏被他轻轻敷在她的伤口上,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她睁着眼睛盯着他在灯下的侧影看了一会儿,安谧的感觉渐渐蔓延开了,困意于是再次袭来,可半途又听到他开了口,在说:“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回去?
她的眼睛又睁大了一些,睡意再次褪去了。
“回去?”她看向了他,“回上海?”
他抬眼看了她一下,点头:“嗯。”
她沉默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来,问:“那你呢?”
“皖南的战事还未结束,我还要再留一段时间,”他静静地回答,手依然还在温柔地为她涂药,“等局势稳定了再回去。”
她又不说话了,眉头越皱越紧,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过了一会儿突然说:“那我也不回去。”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眉头挑了挑,似乎有些不解,她就又补了一句:“我要等你一起回去。”
这真是任性的话,令一贯严肃的男人莞尔,他没忍住,伸手用自己没沾药膏的手背碰了一下她的脸颊,说:“这里是战场,不安全。”
她知道他这是在对她解释自己的好意,可心中的警惕却没能随之散去,盖因他此前屡次的疏远实在给她留下了过于深重的阴影,以致于如今她已下意识地抗拒与他分离,唯恐不见面的日子又会生出什么变数,导致他们再次背道而行。
她由着他抚摸了一阵她的脸颊,又在他把手收回去以后自己从被窝里坐了起来,醴艳的女人在模糊的灯影下看起来更加美丽,轻轻靠进男人怀里时又显得柔弱温情,她搂住了他的腰,还小心避过了他的伤,小脸贴在他温热的胸口,说:“反正我就是不走,你也别想再动什么奇怪的心思。”
结果话音刚落就听到他笑了,声音低沉,引人迷醉。
“什么是奇怪的心思?”他问。
她不太愿意把话说白,总觉得那有些难为情——该怎么说?让他不要冷落她?让他不要跟她分手?让他承诺一辈子跟她在一起?
……未免太痴缠也太不体面了。
她于是执拗地不肯开口,只是有些丧气地抱着他,他低头来看她的眼睛,却在她眼底看到了隐蔽的委屈和伤情,那一刻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强烈的愧疚翻涌上来,他亦自知亏欠了她很多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