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多静谧,即便她已经压低了声音,可说出的话仍然字字句句清清楚楚。
其实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哪句是真心哪句是违心,指责和怨恨的话总是很容易脱口而出,她明明知道自己冲动的,这半年多的遭际也明明让她改了许多毛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这人面前她就故态复萌,那些好不容易被磨练出来的忍耐功夫全都不翼而飞了。
而他已经不说话了。
她和他一起陷在狭窄的沉默里,后腰处他的手变得越来越凉,她的灵魂在此刻忽然分裂成了两个,一个陷在躯壳里不得动弹,另一个却浮在半空审视着自己,与此同时还在猜测下一步他会怎么做——会像当初在如意楼打了她一巴掌的徐隽旋一样暴跳如雷?还是像过去的他会做的那样沉默着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发泄过后心里只剩下一片空虚。
“我并没有要纠缠为难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一切平安,不要沾上是非……”
静默中他却忽然开了口,没有发怒也没有离开,声音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平和又深沉,好像藏着许许多多的叹息。
“……那位程先生有要从政的意图,但他未必能够自保,也许未来会给你和你的家人带来祸患。”
她一愣,绝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说起程故秋,话题的转折太过突兀,她甚至有些来不及反应。
“程先生……?”她只感到荒谬,“……你让人调查他了?”
他又沉默了,这是他一贯擅长的把戏,用意味不明的沉默面对她所有的情绪,最后她的喜怒哀乐都被耗掉了一层皮,他便再也不必给她什么她想要的答复了。
现在他又故技重施,结果只能让她更加愤怒,抬头在黑暗中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你有什么资格去调查他?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和谁交往?”她几乎是火冒三丈,“徐冰砚!你以为你是谁!”
他却并没有被她的愤怒逼退,甚至低下头离她更近了一些,她看到了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也看到了他眼底同样波澜起伏的情绪:“清嘉……”
“当初是你拒绝我的!是你说不喜欢我、不要跟我在一起的!现在你又跑来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做什么?”她已经听不进他的话了,就算被门里的邻居骂死也要跟他争执到底,“程先生怎么了?我看他很好、好极了!在我最难最无助的时候是他在我身边陪着我帮着我!他从来没有让我伤过心,也从来没有把我的尊严丢在地上踩!”
“从政?祸患?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
“我就是要跟他交往、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以后还要跟他结婚、跟他白头到老!什么灾什么祸我都认了!这样你满意了么!”
……她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明明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的,可那时却偏偏要这样说给他听,她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在月光下看到他眼中翻腾的怒气和痛色时就是感到无比的痛快!
她像尝到了甜头一样继续放肆地说着荒唐的话,同时又更加激烈地试图逃出他的桎梏——这当然无法成功,因为男人的情绪似乎也已经濒临失控,他搂着她后腰的手越收越紧,最后几乎让她感到了一些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