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担着管理学校的职务,可说到底也还是在外文系教书的老师,倘若没有足够的论著问世就不能捞到教授的头衔,那么获得的薪酬和地位自然也就要跟着逊色不少。
他才没工夫潜下心去做学问,翻译一本大书要花多少心思啊,得整宿整宿地耗在图书馆,书和词典来来回回都得翻烂,多么没有效率?不如逮住一个年轻的老师,他们既会做事又有热情,还不得不买他这个教务长的账,只要他开口便会乖乖交出著作的署名权,懂事的还会把他排在最前面呢。
这真是太高明了,对白老师提出这个要求再合适不过,倘若她同意了他便能平白得到一个署名、说不准今年就能晋升教授;倘若她不同意他就能探一探她的虚实,如果她去找徐将军为她撑腰那么他往后便再也不会招惹她,而如果徐将军没来……那他就会顺着徐小姐的意思把人赶出学校。
白清嘉并不晓得丁务真此举背后藏着那么多弯弯绕,只觉得这个无耻的教务长是想不劳而获。
她是真的不愿意平白给他一个署名——天晓得她为这本书的翻译付出了多少,一连好几个月天天读书写稿,为一句话背后的典故反反复复去查找各种书籍,单是书下的注释就整理出好几百条,更别提那些字句的斟酌、那些文稿的梳理,个个都要扒掉人一层皮!现在他就动动嘴皮子便要加上自己的名字,凭什么?
可……她又没有办法拒绝。
上次在戏班子往徐隽旋脸上泼水的行为固然痛快,可那为她带去了什么呢?一个响亮的耳光,以及一个被扫地出门的结果。她已经不是原先那个金尊玉贵、有人袒护有人撑腰的白清嘉了,现在的她没有资格也没有底气放纵自己的脾气,冲动带来的后果她一个也承担不起。
她很需要这份工作,她身后的那一大家子更加需要,人人都要张嘴吃饭,这就是大过天的道理,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别的道理可讲呢?她也不能去请程故秋出面为自己主持公道,毕竟外界已经有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她不能再落人以口实,何况他本身也要在学校里讨生活,她又怎么能让他为了她去当出头鸟?
“自然……自然是在学校的帮助下才能完成的,”她低下了头,声音微哑地说着违心的话,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变软了,甚至让她挺不直自己的腰,“这还要感谢教务长对我的照顾,如果您愿意,我想把您的名字也一并署上……”
听到这里丁务真终于是眉开眼笑了,两只像猴子一样长的手臂在身前兴奋地晃来晃去,嘴上先是一通义正辞严的假客气,说什么自己绝不会厚颜无耻地抢夺别人的功劳,可最后没等白清嘉揖让两句便又点了头,说:“唉,既然白老师坚持,那丁某人就却之不恭了。”
从办公室出来时丁务真再次主动要求了握手,他的掌心依然湿漉漉的,黏腻的汗液沾在她手上,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的手指还故意在她手心磨蹭了两下,这样的龌龊比她此前在上流社会遭遇的所有孟浪的追求都更加令人作呕,且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比原先多了很多戏谑和轻慢,这令她隐然生出了很糟糕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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