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自己这都是那男人的圈套、就为了勾得她对他死心塌地,她才不要上他的当,可终归还是越来越多地想起他,甚至担心他——他去山东了,去做什么呢?是要打仗么?他会负伤么?会……死么?
倘若他平安无事地回到了上海,那可恶的徐家父子会怎么对待他呢?徐隽旋那种恶棍小人,定然会记恨那天他阻止他的事,他那么卑劣,会不会打他伤他?还有徐振将军……他又会不会毁了他的前程?
就当这些可怕的假想全都不会发生好了,她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呢?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都是无解,也或许不是无解,只是她怎么都瞧不见一个会令自己满意的答案罢了,她的心情于是一天一天继续差下去了,人也越来越懒,每日窝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事情发生转变的契机在于一月下旬程故秋的来访。
他倒不是自己来的,只是照例应邀到白家新宅同文化界的名人们对谈,茶歇时才向佣人打听,问白小姐今日在不在家中。佣人把话传给白小姐,说有位北大的先生找她,她当时其实恹恹的懒得见,可一想又觉得这样推辞会显得不太礼貌,是以终归还是逆着自己那一身懒骨头从床上起来了,慢悠悠地洗漱收拾了半个小时才从房间里出去。
程故秋仍在等她,神情宁静无半点不耐烦,见到她后还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只是神情有些犹疑,想来也是听说前段日子在曾副参谋长府上发生的那桩闹剧了吧。
白清嘉也瞧出了这位先生的意思,是想安慰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她这段日子也是听多了劝慰,眼下是两耳生茧再不想听了,于是当先挑开了话头,说:“程先生难得来家里,找我可是有事?”
这下可算解了程故秋方才张不开嘴的燃眉之急,他感激地冲白小姐一笑,又颇为热络地说:“无他,只是前段日子我将小姐此前翻译的法文诗集拿给商务印书馆的友人看了,他对小姐翻译的功力赞不绝口,今日恰好也到府上拜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他一面?”
这世上慕白小姐美名前来求见的人可多了去了,可慕她才名的倒是罕见,白清嘉觉得很新奇,几乎是一下子就来了劲头,问:“他看过我翻译的诗?他是怎么说的?”
程故秋看她有兴趣也很高兴,温和的眉眼越发舒展,笑说:“他人就在厅里,何必我再做传话人?小姐前去一见也就是了。”
那位书馆的编辑名叫李锐,也是上海人,约莫二十五六上下,形容却有些邋遢,看得出日子过得颇为拮据,身上的褐色西装很是陈旧,内里兴许还打着补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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