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装么,无非全是那个样子,无论谁穿上都会显得板正精神一些,令原本只有三四分的皮囊也陡然变成五六分了。白小姐心中不以为意, 觉得自己之前是着了衣装的道,才不是真对那个男人有什么好感,可无聊出神时眼前却又时不时冒出他的身影,肃穆又冷沉,英挺且端正,似总有种其他穿军装的军官没有的味道。
白小姐撇撇嘴,对自己蓦然想起对方这件事感到很不高兴,美丽的眼睛里带上了些许情绪,在场的男士们却不懂得看眼色,还有不少想凑上来想请她跳舞,她一一拒绝了,对那些穿着军装的军官还尤其凶呢。
明眼人一瞧便晓得这位小姐今夜无心玩乐、该老老实实避开她才好,未料偏偏有那脾气拧的不信邪,硬要上前跟她纠缠一番,还是个模样颇为俊俏的年轻陆军军官,剑眉星目颇显英气,径直端着香槟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笑得可甜,问她可否赏光同他一起跳支舞。
白小姐心中笑嗤了一声“登徒子”,不料还未张嘴骂人父亲便先到了,是亲自来叫她过去同曾副参谋长问好的。
结果一来就先看到了她身边坐的那个年轻军官,一愣,随即神情又有些许不豫,对方则当先站起来同他问了好,白老先生皱了皱眉,而后才勉为其难点了个头,客气地称呼:“季公子。”
这个“季”字一出,白清嘉便晓得父亲方才的神情为何那样微妙了。
如她猜得不错,眼前这位年轻的军官该是云南季宁远将军的独子季思言,他们家同北京政府的关系可有些微妙,毕竟近年来南方多有动荡,滇军的将领平定不力已被大总统多次通电训斥,一来二去体面都落进了泥巴里,怎么会不生龃龉?甚至坊间也不乏流言蜚语,说云南的季家对袁政府有反叛之心、是孙先生一党。
白家人的根子可跟大总统牵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此形势下又怎么会跟季家交好?白清嘉甚至听说自己还在法兰西留学时父亲便同季宁远将军有过矛盾,还在议会里想法子给人家使绊子,气得季将军一出门就怒而摔了自己的鼻烟壶。
眼下父亲同季家公子的来回也是有些阴阳怪气,只见白宏景皱着眉头在傅家官邸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扫视过一周,边打量边问:“季将军也亲自到北京来了?倒还没同他碰上面。”
“家父有军务在身,还在南方平乱。”季思言答。
白老先生听了哼笑一声,语气里依稀藏了几分奚落,说:“令尊确该对军务多上心,莫要再接北京的电报了。”
这后半句的讽刺尤其扎人,白清嘉从旁而观,分明瞧见季思言的脸都沉下来了,大约也是被这句嘲弄刺得浑身难受——幸而白老先生也无意同个晚辈争意气,奚落一句过了干瘾后也就不再多说了,只转而同白清嘉说:“清嘉,同为父一起去跟曾副参谋长问好。”
白清嘉跟随父亲一起穿过人群去寻曾副参谋长时,正碰见陆芸芸同一帮北京的阔太太聊得火热,她时髦的大波浪卷发和新奇的珠宝穿戴似乎正象征着沪上的摩登,引得其他女人艳羡不已,纷纷同她取经。
这女人,倒是八面玲珑活络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