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出了偏院,眼前花厅四敞,水晶帘半收,花木拥簇,盏盏灯笼垂如累果,风摇灯影,影影绰绰,人间仙境一般。
姬明笙拆了簪环,赤着足,披了件寝衣,无一色脂粉,灯火中却更显眉翠唇红,威重难料。何秀恍恍然生起:她能定自己今生的生死,亦能定自己来世的来去。
“我……奴……奴婢磕见公主。”何秀心慌之下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姬明笙见她吓得不轻,道:“何娘子。”
“奴奴……婢在。”
姬明笙道:“你是良家女子,为了葬父方才卖身为奴。”
“是。”
姬明笙看她仍旧低着头缩成一团:“因着种种事端,你眼下无着无落,但也有两个去处,一便是随驸马身侧,当他的侍婢;二便是放你归家,你也是受了牵累,李家许的五十贯你自留着,我再与一间屋舍,好叫你有安身处。”她笑,“你择一便好。”
何秀怔愣,慢慢抬起头来,看了姬明笙一眼,又慌得低下头去,只不知如何去择,无措之间又想起那个叫秦音的女童与自己说的话,欲待说自己要归家去,却口如糖黏,怎也张不开来。
姬明笙也不催她,冲阿软招招手,阿软便三步两跳地蹦到在她跟前,姬明笙抬起她的脸,叫青黛移灯过来,伸手在她嘴边一抿:“这是偷吃了什么了?”
阿软扒了几下自己的嘴,吐吐舌头,嘻笑道:“公主前几日赏的芝麻松糖。”
姬明笙看指尖一粒小小的芝麻:“这都几日了,早受了潮,何时有了囤食的毛病?”
阿软晃晃脑袋:“奴婢不喜松脆的,特地放潮了才吃。”
姬明笙失笑:“怪脾性,倒似我养不起你。”
阿软又是一笑,顺势歪伏在姬明笙脚边,她一动,铃铛就是一声叮铃。
姬明笙揉揉额角,摇头道:“青黛出的主意,让你们挂这些铃铛,直吵得人头疼。”
阿软听闻,取下铃铛放在一边,和青黛相视一笑,当初公主还说有趣呢。
他们这边说着笑着,落何秀耳里,只觉字字都是煎熬,左摇右摆,无论如何选都是错着,自己好人家女儿,不得已才卖身,竟能清清白白归家去,又有屋舍,手上亦有银两,尽可过得好日子。可……可是,她亲人已逝,孤女一个,无所凭依,又哪有家可归?做了奴仆,又似心有不甘,伺侯人的玩意,生生死死都不是自己的,似比家去更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