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侧身,看着窗外已经渐变漆黑的夜晚,目光透过玻璃,透过马路,透过水泥钢筋深林,透过人生数十年,透过所有过去的回忆。
他惨白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眼珠混沌不堪,垂垂老矣。
那刻,他似乎看透一生。
姜听玫看着他的背影,看到他眼底深切的哀伤,无可奈何的怅惘。他太过孱弱,在室内,在所有人风景之外,皮肤上有太多细孔,好似要被穿透。
心底钝痛,她仰着脖子,知道自己沉入泥沼。
那一晚,姜简军的气息似乎弱了很多,他看窗外很久,最后苍凉开口:“我认了。”
月月,我认了。
这一生太过短暂,相聚时间用所有分离时间度量,稍纵即逝。
他没能再等到她回头看一眼。
姜听玫站在暗中,室内没开灯,她看着父亲的背影,形销骨立,他向过去回忆和星火绵延的爱意低了头。
这是命运。
她低头,看着自己左手腕的疤痕,丑陋狰狞,在这黑暗里张牙舞爪。
那一刻,她从父亲身上看到自己影子,都是希望被辜负见不到光,一团糟的人生。
他认命了,她呢?
姜简军放了那张合照,相框已经被磨得褪色,他靠在床背上,声音微弱,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别恨她。”他让她别恨她母亲。
闭眼,指骨摸着疤痕,姜听玫声音冷得像冰,轻轻一扎,在阳光下就碎裂了。
她反问:“没有爱,哪来的恨呢?”
姜简军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的女儿,和他最爱的女人唯一的念想。那目光含着永远也融化不了的哀伤。
姜听玫低着头,并未察觉那目光,只是隐有预兆,她好像要失去什么了。
那晚灯没有再开,电视也被关掉,一切都安静得不像话,她回了自己房间,抱着唯一的一个破旧不堪的娃娃,看着天花板,眼泪在眼眶里,总没掉下来。
他们对话终结者于此,永永远远地。
第二天早上,姜听玫端了热水,洗好热毛巾递过去,却在一室阴暗内,摸到了她父亲早已冰冷的手掌。
没有鼻息,被子同地板一样冰冷,他安详地闭着眼,瘦得不成人形的身躯在被子里很小一团。
他也曾是一米八的高大男人,可原来老了病了死了也真的会变得这样小。
他床边还放着那张合照,永远也等不到的人和一个早已经长大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