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珩走进老人,俯下身来,“老人家,您今年贵庚啊?”
老人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就见是两个年轻人。
“八十了。”老人的声音像是猫叫一般。
梁珩看着背篓里的野菜,全是梁珩没有见过的,梁珩从来没有吃过野菜。
“老人家,家里还有米吗?”梁珩忍着心下的酸涩,问道。
老人看向梁珩,饱经风霜的眼眸里,已是浑浊一片。
梁珩便道:“老人家,我是新上任的县令,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粮食。”若是不说出身份,只怕是不好询问,毕竟梁珩说着官话,是外乡人,本地人可能会心生警惕。
老人看着他愣了愣,连忙站起来,就要下跪。
梁珩连忙一把将老人扶住了,孙志进屋找了两张破旧的凳子出来。梁珩请老人先坐下了。
老人从来没有这么近地接触过官老爷,低头看着梁珩紧拉着他那满是黄泥的手,不由老泪纵横,也不说话,拉着梁珩往屋里走。
梁珩跟着老人进了有些漆黑的简陋的屋子,老人停在一个老旧的木桶前,打开了木盖子,梁珩凑上去,便见到木桶里,还有小半桶粮食的样子。梁珩伸手一捞,看清手中之物后,倏地就红了眼眶,只见手心的粮食,只有少数碎米,多半都是黄色的米糠。
第79章
梁珩扶着老人坐下, 老人缓慢地说了起来。
江宁的水稻,一年种两季。老人说这三年来,每季官府都征收以前两倍的税赋。官府还不收陈粮, 新粮收上来,交了税赋,根本就不剩什么了。前两年老百姓还有以前的陈粮,可大家陈粮都不多, 因为江宁这边一直粮食产量都高,粮食存放几年就不好吃了, 以前都是交了税赋后,余粮还足,就卖了不少, 堪堪留下一家人够吃的。
一开始有的老百姓不肯交那么多, 官府就放言说不交税就收回田地。有的人家还是不肯,官府就真的将田地收回去了。老百姓都是靠着脚下的土地吃饭, 没有了田地,就是没了活路,但民不与官斗, 后来又交了额外的银子才将土地要了回来。
这两年收成又不大好, 新粮收上来,去交粮税,除了官家要求的粮食, 还有“折耗”, 余粮根本就不够一家人吃的, 而以前的余粮也快吃完了,很多人家都是在买粮吃。
除了田税,还要征收户税,以前每户六百文,另外交两百文的“公费银”,上任县令时,下令不收铜板,每户额外增收三百文的“火耗银”,还有每年交五百文的“徭役银”...原本江宁是个远近闻名的富县,如今...
而今年,庄稼人拼尽了力气,收集得到的肥都下到田里了,水稻的涨势却让人绝望。
因新粮都交上去了,老百姓没办法,只能用以前的陈粮做种。水稻普遍“死线”,结不出稻子来。今年...
说道这里,老人叹了口气,“只怕今年粮税都交不上,官老爷啊...我们啊,快活不下去了...”梁珩心下沉甸甸的,他初来乍到,就算知道老百姓的苦,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面对着老人希翼的目光,梁珩却说不出任何话来,连安慰的话,都不敢说。老百姓们要的不是不痛不痒的话,他们要的是真正仁道的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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