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腻烦他了,不会再回来了。
段九龄心下透着隐隐不易察觉的心慌,他忽然想起,在这一处,这个世界,他只认得她,如今她不在,他不知该去何处寻,亦不知自己能何去何从,那先头满塞至胸腔的恍惚之感,眼下都没了归处。
一整晚,段九龄便是在这样无数遍想缘由,又无数遍替苏婳婳想借口之中度过,他作想了无数种可能,却独独不曾想到,她又回了……
其实从她先头从马车上下来他便知晓了,他听到了她与旁人说话的声音,待她推门而入时,屋外的凉风顺入内,连带着将她衣衫上沾染的香料味他都能闻见。
混着酒味,杂乱又刺鼻。
段九龄面上沉沉若水,只有扣住浴桶的指节在渐渐发白。
-
苏婳婳再从浴间出来时,发梢上还挂着未全擦干的水珠子,身上换好了内衫,外头已不见段九龄的身影,倒也不曾多想,身子疲乏得厉害,脑中还剩着三分不曾醒的酒意,当即寻着床榻钻了被衾,阖了眼便睡了。
这一觉苏婳婳从傍晚睡到了月影婆娑,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屋内的一角还燃着一盏烛火,火光微朦,并不刺眼,让人在睡梦中初醒时瞧见,只觉心安。
苏婳婳不曾起,鼻尖有淡雅的香气萦绕,闻起来很是凝神静气,连思绪都不曾翻一翻,不过是在床榻上另寻着一个舒适的姿势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竟还是夜里头,苏婳婳有些恍惚,只觉头昏脑胀,翻了个身正想再睡,却听到段九龄的声音。
“已睡了两天了,再睡怕是不好。”
暗哑低沉。
苏婳婳脑中反应有些慢,听着声儿便缓缓从床榻上爬起身,而后便见段九龄从屏风旁的圆桌前站起身,拿起一盏茶水行至桌案旁,提开香炉顶将茶水倒了进去,只听得“呲”的一声,炉中幽幽的火苗湮灭,而后将茶盏置于桌上,转过身,行至床沿处敛了襕袍的一角坐了下来。
他身穿月白色襕袍,将角落中唯一亮着的一盏烛火皆遮在了身后,段九龄棱角分明的脸便这般陷入了阴影里,让人瞧不真切他的神情。
苏婳婳下意识将身子微微靠内移了一点,想着他这两日的反常,又想起那日他轻而易举将狐妖打伤,透着些许防备,朝他睥了一眼,道,“你作甚。”
话音刚落,段九龄的眼眸应声微掀,那凉薄而淡漠的眼眸色暗得仿佛鸦羽,而后便听到他一字一句道。
“你可还想吃我。”
苏婳婳觉得段九龄现下在与她说笑,且不说她现下暂且没有吃人的心思,她更不想被业障缠身不得抽魂不得入地府。
“我不能吃你。”苏婳婳悻悻然翻了个身,而后再段九龄似有不解的神色下慢条斯理道,“我身有业障,不得行恶。”
言讫,那段九龄眉间略一沉,似是不及应,却不过一瞬,勾了唇角笑了起来,满是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