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去厨房倒了一杯热茶,端着它走回客厅时,就看见青年已经打开了包袱露出里面破碎却不掩华美的戏服行头,并不明亮的灯火下戏服上那些祥云和鲜花等等的刺绣纹样仍旧十分精美,充满着上个时代的古韵。
青年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上面破碎的长长豁口,然后一路游移又轻轻拈起一个狭长木盒里放着的一枝半碎云簪,那是用整个珠贝一点点打磨制成的,在戏台的灯火下可以折射出炫丽的光彩,衬托出寿仙娘娘的仙人身份,随后又拿着一朵点翠花钿,它已经被踩得平扁,还有碎裂成一截截的流苏步摇……几乎无论是戏服还是头面都接近不可修复的地步了。
“先生,宋老板之前说过打架闹事的那些人会给我们足够的赔偿。”少女见状在身后安慰,带着她这个年纪特有的天真,“到时候我们可以用那些钱去定做更新更漂亮的行头,您别太难过了。”
“不是换不换新的问题。”萧清砚苦笑摇头,也没侧头看她仍旧只看着眼前的破碎行头,“这套戏服,是我师父传给我的,说是明末时的老物件了,也是我第一次登台做正旦时所穿的衣物。都说人不如旧衣不如新,可这一身,对我来说意义却是不同的。”
这一套麻姑行头,代表了萧清砚成角的最初光景,也是重要的回忆,承载了精神上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一路上他才如此沉默,这会儿又忍不住对人倾诉。
说完这些萧清砚自己都有些愣神,自己并不是会随意对人说心事的性格,没想到对着梅露竟是那样轻易就吐出了心底的苦闷。
他又对这姑娘说什么呢?不是徒增他人烦恼吗?
正想揭过这个话题不愿让梅露跟着一起为难,却听见少女仍旧保持着天真的口吻问了一句:“那先生,是后悔了?”
后悔之前发生冲突时为了保护别人冲在最前,导致被打红眼的酒徒波及摔掉了头面扯烂了霓裳,现在只能坐在这里对着破碎之物黯然神伤吗?
“不!”短暂的怔愣后,反应过来的萧清砚立时回道,“小六子他们的安全更重要!”
比起珍贵的行头,他们没有受到伤害才是最要紧的。
这个答案变得明晰时,身旁少女微带笑意的反问又一次响起:“那用它换来他们的安全,不也是很值得吗?”
青年一直无意识锁着的眉头忽然就是一松,也跟着笑了:“是啊,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想到这里他低头看向桌上的破碎行头,不由感叹,“或许,这便是戏文里所说的‘时耶命耶’,我也不该一直这般难过。”
将展开的包袱又重新合上系好,萧清砚抬头看向少女,眉眼柔和:“到底是识了字读了书,就是不一样了,连阿露都这么会安慰人了。”
“我只是说了心里话,先生在我心里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少女见状同样也笑了,看他放下心结甚至比他还要开心,“我希望先生能一直开开心心的,永远都不要有烦恼!”
她歪头双手交握在胸前,一双乌亮眼睛弯成月牙,说话时满满的只映着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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