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雪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
但也的确拿黄玉的态度没办法,只能先行回避,想着等人情绪稳定些再找机会过来。边想着,人亦已慢吞吞走出住院部——
她没回过头。
自然也无从察觉,身后六栋五楼、刚刚她进不去的那间病房,窗帘不知何时悄然拉起一条缝。
缝隙背后的眼睛一路目送她离开。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另一栋楼宇间。
“华叔。”
窥视者这才转头,看向病床边坐着的男人,毕恭毕敬地低下头,“人已经走了。”
话落。
那男人淡淡颔首。
心思却显然不在这上头。
粗糙而不满老茧的手指,只依旧饶有兴致地抚摸着病床上女人的脸:一点一点的,指腹从她额角细碎的灰白头发,抚摸到她下巴上那点小小的黑痣。女人稍一瑟缩,又被他掰着下巴扭过脸来。
“阿玉。”
他说:“你好像老了。”
“嗯……仔细看也变丑了一些。看来你过得不怎么好。”
“你后来的老公对你不好吗?”
他说着,又掀开被子,按了按她右腿。
女人疼得闷哼出声。
“还有这条腿,”他说,“谁弄伤你的。留了后遗症,怎么不尽早做手术?”
“……”
“你也不想想,你要是瘸了。”
他的话几乎像是在叹息。
面露不忍之色。
然而按在她腿上的力气却丝毫没有放松。
“你要是瘸了,”他说,“阿玉啊,以后老了谁来给我推轮椅呢?”
“……”
“我们的女儿?但她看着瘦巴巴的,一个人可推不动我。”
男人的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而且,女儿以后八成也会有她自己的家庭,归根结底,一起到老的只有你和我。我真的很想你。”
“不……”
“所以才会一有机会离开那个鬼地方,就第一时间风尘仆仆赶到这里,就为了能来见你。”
“……”
“但你为什么这个表情?”他说,“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那语气分明耐心且温柔至极。
然而仔细看,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连眼底亦是冷的。
比起说话,或许他更喜欢欣赏女人痛苦的表情。
哪里还有一丝一毫解凛曾见过的、那个在他面前憨态可掬、显得温善可亲的中年男人的影子?
相反,他简直瘦了一大圈。
卸下了在监狱里故意伪装出的那副笨重皮囊,依稀恢复年轻时轮廓后,那种尖刻、冷漠的感觉,瞬间压过了他原本伪装出那点微薄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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