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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第四章虚像【po1⒏υip】(2 / 2)

“屋岛之战并非是能剧,那是曾真实存在过的历史。而我对你和北条家所做的一切,也是真实的。”

我父亲为了向北条家复仇,让我嫁到小田原城,但我却不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就像嫁给土岐晴孝一般,我是自愿嫁给北条胜彦的。

当然,这两个男人于我而言并无区别,不如说我更讨厌北条胜彦。我迫切希望他死去,所以便日复一日地给他下毒。这个男人的提防心很重,他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掉进陷阱的。然而百密一疏,见我和我父亲毫无保留地助他称霸东海,骄傲自负的他最后还是落入了圈套。

北条胜彦在武藏国的战争中失利负伤、相模湾的商船被海寇劫掠以及煽动跟北条本家有深仇大恨的政庆谋反,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和我父亲的手笔。其实本来,那个可怜的叁河国大名的庶子应该被我雇佣的杂贺火枪兵杀死,他若是死在今川家的领国,不仅可以挑动今川和一色间的战争,还会削弱北条家的力量。但北条胜彦为了对付自己的亲妹妹,不惜派亲信潜伏于远江,等一色家的队伍一离开长滨城就在会暴露身份的危险情况下对其发动暗杀。恐怕他的目的也是要挑起今川纯信和一色氏的战争,他希望二者两败俱伤,这样远离战场的相模国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你曾经问过我吧,我到底是不是遵循父命才嫁给你哥哥的。”

我又捧起她的面庞,那片强压着感情的脸颊正源源不断地递来热流。但她的眼底全是坚冰,冰与火在她脸上交错着,若此世间真存在阿鼻地狱,恐怕便是我正目睹着的这番景象了吧。

“够了,雪华。”

恶鬼聆听着我讲出的一点一滴,直到我说倦了,她也终于听腻了。

“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即便你真的疯了。”

轻蔑的笑声从她同样心不在焉的语句中流了出来,她拾起了地上的麻绳将我捆起,先是脚踝,后是手腕。

那是我预料当中的——她没有怒发冲冠地冲我大吼,也没有用冰冷的太刀贯穿我的脖颈,而是像个邪笑着的般若一样将我这样的罪人抓了起来。

“没必要再自欺欺人了,阿照……”

我呼唤了恶鬼的真名,这下我们就都将跌入地狱。

“你要我怎样?要我一刀杀了你吗?”

手脚上的绳索紧勒着肌肤,然而这都不如她的怒吼冲破我双耳造成的痛楚。

“你知道没有你的六年里我是怎么度过的吗?你知道我看到你做了他人的妻妾时内心有多煎熬吗?啊……但是即便如此,我也愿意尊重你的决定,我只要能偶尔见到平安无事的你便好了。”

她再次将我拉进怀中,不过我再也无法回应她了,只能像个死尸一般被她强搂着。她的双臂如两根粗木般压在我后背上,这对此时的我而言已是无足轻重的压迫感了。

“我一度以为你已经死了,我有多恨害死你的人,我恨不得将北条政庆和他的家眷挫骨扬灰……”

她的胸脯不停抽动着,语无伦次的发泄中又混入了沉重的鼻音。

“可你却告诉我,你才是毁灭小田原城的元凶,我一直苦苦寻觅的幕后黑手就是你。”

肩膀被打湿了,这样的地牢中当然是决计不会下雨的。

“所以杀了我吧,阿照。杀了我这样的罪人,连同我肚子里的孩子一起。”

她抽噎着,冰冷的雨水一丝丝拍打着我的肩膀,只是她眼中降下的雨必然无法扑灭她胸中的怒火吧。我知道我已是罪无可赦,但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轻松坠入黄泉吗?

我久立于她怀中,直到一切重归平静,她又一如既往地说道:

“我不杀你,雪华。我是不会杀死你的。”

还在相模国时的她似乎从未在我面前如此这般地表达悲切,仅有的伤感神色不过是她在头一天的婚宴上喝醉了酒,注视着我的双目忽然间就泪眼婆娑。当时的我心中只有些计谋吧,我发现了她的异常,而后利用她的心意一步步将这对兄妹逼上绝路。

现在也该是这样的,她不过是我的一枚棋子罢了。

“你不爱北条胜彦,也不爱土岐晴孝。那么你对我的感情呢?你对我的感情都是虚假的吗?”

她才停止了抽噎,可说完这句话后便再度轻颤起来。这恰似雷雨来临前刮起的风,一阵阵迎面袭来的阴风马上就要将我撕裂了。

“我已经说过了吧,你和你哥哥一样哦。你哥哥也早就发觉你对我起了色心,所以他才要变本加厉地对付你。若不是你们兄妹阋墙,你以为我会这么简单就乘虚而入吗?”

她密集的心跳声自我的乳房传遍全身,我想那响彻云霄的雷鸣也就不过尔尔吧?

“这太荒谬了,阿照。你我都是女子,你却有了这种心思。不过我倒要多亏你的这份念头。”

“那之后你为什么又要来找我?京都料亭那次,还有之后的每一次相会,你都没有拒绝我不是吗?”

“那当然是在利用你啊。包括利用你的身体,毕竟只有你这种女人的身体不会让我怀孕啊。”

讲出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连我自己都不大清楚。只是谎言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了,惊雷会劈倒树木的,之后便会引燃一场大火,我不是救火的行善者,仅仅是在火上浇油的歹徒。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也不会爱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整个日之本。在我父亲篡位夺权以前,我是这个国家最为低贱的平民,连姓氏都不配拥有。我已经受够了任人鱼肉的日子了,生下来就是公主的你体会过食不果腹的滋味吗?你在享尽荣华的时候,我却得向你们这种人奴颜婢膝。所以我要登上权力的巅峰,我要让所有瞧不起我的人臣服在我脚下。”

“你想要的生活我一样能给你!”

她的声音已接近于嘶吼,说话时她浑身止不住颤抖着。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此刻她胸中正交错着的感情我已了然于心。

“不,你不能。你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你哥哥目光短浅,他只想做东海的霸主。而你呢,没有野心的你不过是今川家的一条狗。”

“所以你才要……嫁给土岐晴孝吗?”

“没错。你这个蠢女人,终于明白一切了吗?我会为晴孝大人生下孩子,他会得到整个天下的,我的儿子也会坐上天下人的宝座。而你,你只配做我的垫脚石。”

我完全裸露着的后背上沾着她先前流下的眼泪,如今那上面又被从她掌中渗出的大量冷汗覆盖着。她放开我一些了,已屹立于我身前的身躯仍在打着寒颤,她眼中的光乱成一片,我就要在这混沌中给予她最后一击了。

“你已经没用了,阿照。无论是你那个因为左大臣可怜你才赐给你的大名身份,还是你这副看了就令我想起你哥哥的作呕模样,对我来说都没有一丁点的价值了。”

这便是全部了。

我闭上了眼睛,一脸鄙夷地将头颅向左侧偏去,她也彻底推开我的身体。

“好,你说我没有价值,那我就来告诉你,谁才够资格支配这个国家。”

她高声说道,我像个被砍掉翅膀的鸟一样倒在了地上,我与她的脸拉开了距离,她的声音也渐行渐远。

她就要去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了吧。总之她没有再来见我,而泉也去了佐渡,再没有人能下到这寂静的地牢中同我讲话了。身陷囹吾的我依旧分辨不出白昼与黑夜,我静静等待着,粒米未进的身体亦陷入昏厥。听闻人若是常年躺在卧榻上不用腿行走,那原本健康的双腿也会废掉。她一直没解开我的绳索,尽管我大约会率先死于饥饿,但我的手与腿是否也会逐步丧失掉活动能力?

不大清楚了,本想就这样睡到死去的我在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干涩的喉头已发不出一点声音了,仅能微张的嘴唇的触感更像是在亲吻着干裂的田地。眼底还是一片漆黑,蜡灯早就该烧完了,原先我还是能看清自己身下的阴影的,索性就这样再次合上双目吧。

“殿下!”

尖锐的声音刮蹭着耳朵,迟钝的身体无法立刻追寻那声音的主人,不过模糊的视野里终于又浮现出光明来。

“殿下,小人现在就来救你。”

我感觉自己正被抱起,身上的绳索应该是被解开了。那人撬开了我的嘴巴,我的喉咙本能地敞开着,任由她将水流灌进我的身体里。

“事情已经大功告成了,绝对不会再出任何问题了。殿下也已经没必要再这么折磨自己了。”

“是吗……”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我得到滋润的喉咙里发出来,泉替我披上了衣服,虽然这地牢中并不算冷。

“北条家的军队从飞弹穿过越前,在叁日前就已逼入近江了。事发突然,小人在赶回来的路上还没听到什么消息,估计京都方面也是刚刚才得知此事。”

“这才像她……”

我轻笑一声,还在恢复当中的嗓子尚不能讲出太多话来。

“局势已经不可扭转了,即便佐和山城没有被攻陷,今川纯信也不能再高枕无忧了。他定下了家臣间互不侵犯的条约,如今他的亲侄子破了规矩,就算今川纯信有意包庇,他也必须得自断臂膀。”

难得见泉的眸中掺杂着喜悦,她的言语也比平常更多了些。

“还要……再等等……”

我在她的搀扶下仰起了上身,仅仅讲了几句话,腔中之气便又仿若游丝。

“殿下不现在就回播磨吗?即便只有小人一人,也一定能将殿下平安送至朝云大人身边。”

“不……我还有最后的事要见证。”

我靠在她身上,被抽走大半力气的两条胳膊耷拉在地板上。我努力抬起一只手伸向她的衣服,然她却心领神会地扶住了我的手臂。

“殿下放心,那件宝物依然是四角俱全。”

“好。”

疲惫不堪的我再度闭上了眼,这安心之时难能可贵。

“畠山新五郎……你将他杀了吗?”

她不应答了,我的质问必然出乎她的意料吧。

“没什么……已经无所谓了……”

我补了一句,而后便在她身上沉沉睡去了。

泉始终以那副姿势陪伴在我身边,可我却在二度睁眼时将她支开了——因为这座城的主人就要复归了。我命泉再将我捆起来丢在地上,我的衣服又被脱光了,我现在的这副模样,应该跟她走时相差无几吧。

“没想到你还活着,也是,你也不愿意就这样含恨而终吧。”

我不想现在就张开眼,她的脚步和语调都很急促,她腰间仍佩着刀吧,刀鞘前后摩擦的声音夹带着其余几种声音一齐擦过我耳际。

“你猜我做了什么?雪华,我已经把你彻底变成我的东西了哦。”

她手中还拿着些什么,是水吗?我听到了液体摇晃的声音,不过下一刻她就把那东西全数淋在了我身上。

我知道那是血。

刺鼻的腥味贯穿了我的鼻腔,我凌乱的头发被血液浸湿了、此时正一片片黏在我身体上。

“闻到了你丈夫的气味,开心吗?”

我是想睁眼的,但眼皮和睫毛上全是黏稠的血浆,血迹在我的躯体上糊成一团,眼下的我才更像是赤鬼吧。

“骗你的,雪华。”

她将我肮脏的身躯提了起来,随后贴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被捆绑着的我就像个僵硬的长条虫子,用“提”这个词形容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但我确实杀了土岐晴孝,本来还想把他的脑袋带来让你亲眼看看呢。”

“呵。”

她满口轻蔑,我便顺着她的口气讥讽道:

“你杀了他又能改变什么?现在你成了大逆不道的反贼,你已经时日无多了。你就等着被自己的亲姑丈割下脑袋吧。”

我把眼皮翻起一点来,果然我眼前遮盖着浓密的血帘。不过那不是我脸上的血迹,而是她衣服上的。

“我早就做好了直面这一天的觉悟了。”

她连浑身是血的具足都没换下就来见我了。

“雪华,你说我会下地狱吗?”

她又抱住我了,源源不断涌上鼻尖的腥甜已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了。

“你觉得自己在地狱里就能见到我了吗?你做梦。即便我死了,我也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

“是吗。”

她偏过脸来看我,云淡风轻地说着。只是她的眼睛里汇聚着难掩的哀婉,我是见过她这副神色的。

“你已经厌恶我到这种地步了啊……”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小田原城的那场婚宴,距今已有十六年之久了吧。她在婚宴上醉到晕过去,待她醒来后我去看望她时,我捧着她的脸庞,而她眼睛里便充斥着这样的神色。

她一开始便看着我嫁作他人妇,到最后也要听我亲口诉说着对她的憎恶。

“雪华,看来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泉将我从松本城救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夏季了。松本城的护城河波光粼粼,河岸上垂着几株苍翠绿柳,树梢上传来阵阵我在地牢中从未听到过的蝉鸣。

忘记最后一次跟阿照还说了些什么,抑或者二人自那之后便什么都没说。

她吻了满脸是血的我,用舌头将我身上的污浊舔舐干净。随后她粗暴地侵入我,她用那只手熟练地翻开我的穴口,接着将自己肢体的一部分直顶到我的宫口。在这样的强占中我不该有什么快感的,但下身还是不由得泻出浆液,被强行撑开的阴道也享受起被她手指大力抽插的滋味。

正如她所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在最后一次的交合中迎来了绝顶,阴部喷出了大量爱液,好比我现下正流着的眼泪一般。

“殿下,来擦擦脸吧。”

她用鲜血浇遍我的肉体并非明智之举。在交媾结束后,我的阴道内涌出了一片赤潮。她没有发现这再寻常不过的妇人的经血,也就将永远地被那个低劣的谎话蒙在鼓里了。

低劣的谎言,一如卑劣的我。

我斜靠在泉肩膀上,她的袖子已经湿透了。船摇摇晃晃的,远远能眺望到笼罩在绯色夕阳下的淡路岛。如今的濑户内海早已平静无波,风暴的中心正处于我幼时居住着的畿内。

泉雇了车驾,我们伪装成客商的模样离开了信浓,随后又从伊势湾走水路穿过南海道里侧,如今就要平安抵达我父亲所在的播磨姬路城了。

二十年匆匆逝去,我漂泊在外的人生终于要告一段落了。闭眼睡去时,脑中净是些再也见不到的故人的身影,那之中有我讨厌的丈夫,有在那两座城中尽心服侍我的人,也有永远停留在我离开那日的母亲。

当然,还有没来得及作别的阿照。

泉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交还于我了。我将那黄栌色的玉璧拿出来细细端详,霞光下的玉器反射出耀眼的辉泽,纯净的壁中没有丝絮,外表面那由镰仓时代才雕刻上的十六瓣八重表菊纹更是完美无瑕。

从前我便常常思索着,如此华美的器物当真是从孝德朝[ 孝德朝:指孝德天皇在位期间(西历645年至654年)的日本朝廷,派遣遣唐使及重用藤原镰足推动大化改新的正是此人。]流传下来的珍宝吗?

无与伦比的玉璧犹如琼楼金阙,我母亲从前就是被关在镌刻着至高无上菊纹的牢笼中。

可我要做的便是把自己也亲手关入那座牢笼。为此我出卖所有,我奉献自我,我物尽其用,蛰伏多年的我终于就要步入博得这天下的最后关头了。

但除了手中的这枚玉璧,我大概已是一无所有了。

泉替我擦掉了风干的泪痕,我将玉璧收起,又倚在她身边沉沉睡去了。

若是蔽聪塞明,是否就能在梦中将我身边的女子当作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