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抵并不奢求自己母亲能记住他的疾患忌讳,但总也不曾想到为人母者会用这忌讳毒杀自己的子女。
厌恶他和要杀他,根本是两回事。
这,才是他心病。
“殿下如何了?”裴朝露踏入内室,见林昭正在收针整理药箱,原本的座塌上却不见李慕踪影。
林昭精通医术,这么一番功夫诊下来,自得出和方才王医官一样的病情,只指了指不远处的床榻道,“殿下说用过两回药了,只是身子还觉得冷,属下便给他施针逼出了些许寒气,眼下当是先前的药效上来,殿下有些犯困。属下扶他去了床榻。”
“殿下无大碍,等发了汗醒来,属下再让封珩将他接回去。”
裴朝露望了眼卧在榻上的人,回眸看眼前的医女,只低眉笑了笑。
真是个事事为主子考虑的丫头。
“夜黑风凉,届时再占了寒气。”裴朝露顺着她的话道,“让他们都歇下吧,别折腾了。”
林昭一愣,转瞬频频颔首,“姑娘也好生歇着,今夜属下来守夜,姑娘有事可随唤属下。”
屋中唯剩了两人,裴朝露上前在榻畔坐下,抽了袖中帕子给李慕擦汗。
也不知是巾帕触额扰了他,还是惊梦中,他眉心陡然皱起,呼吸亦急促起来。裴朝露手下顿了顿,收回帕子。
却不想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六……”已经滚到唇边的两字,她勉励抑制住。
她记得的,那夜被药物催身,情|欲翻涌中,她喊过“六郎”。可如今是清醒的,她掐了把自己的掌心,往边上靠了靠。
还有好多事没有完成,此间多唤一声“六郎”,前行的脚步,譬如回东宫的脚步就滞缓一分。
她能看清自己的心,却又不敢看清。
若是弃了凡尘责任,这山间寺院中,也可以不求名分,不念贪嗔。
终归,她与他,难生恨。
然而……
裴朝露深吸了口气,欲要掰开他五指,却到底没他力气大,只反而让他抓得更紧。
他胸口剧烈起伏,唇口张合间,发出一点声响。
“什么?”裴朝露也不再挣扎,只凑身细听。
没有听到。
只是反复的唇口启合,吐露的是重复的两个字。
裴朝露慢慢看清了他唇畔的语言,心中蓦然便想起涵儿。
从来稚子无辜,苏氏是如何下得去手的。
许是梦魇过去,李慕呼吸平寻了些,只是口中喃喃,还再呼唤。
这厢,和前头不一样,虽亦是两个字,但他说得缓慢而清晰,面容上甚至恢复了一贯对外人的冷漠与疏离。
他唤,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