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连她的担心都不敢再奢望。
如何,她与他,便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阿昙,我有四万僧武卒,不是非要先攘外的,我们离开这为自己活一次,好不好?”
他想,她还是担心他的,还愿意为他流眼泪。
只是这样一想,李慕的心防瞬间破开,“我带你走,去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会好好爱你,会待涵儿如亲子。你身体不好,我们就要这一个孩子,我、不要娶别的女子……”
裴朝露握着缰绳驾马,没有回应。
“我错了,当年不该……”他的下颚摩挲过她发顶耳畔,哽咽道,“或者你还怨我,不愿与我同行,也不要紧。我无畏一个人,一个人也可以。”
“就是求你,别让我娶别人。”
李慕的眼泪落下来,黏湿她鬓边发丝。
裴朝露握绳的手一顿,马速慢下来,转瞬却又扣紧了缰绳。
“……我娶!阿昙,我不走。”李慕揽人入怀中,与自己密不可分,“我娶,但许我送你走。之后,我会把涵儿送还你。我们,有一个人留下就够了……”
他从她手中夺过缰绳,竟然调转了马头。马速愈快,向极西之地,不再是大悲寺的方向。
裴朝露没有回应也没有抗拒,只垂眸望腰间交叠的手,黑夜无尽,前路茫茫。
挣脱枷锁的疾驰,是痛快而肆意的。
去吧,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寻一片林,盖两间房,做三餐赏四季,不要姓和名。有阳光和清风,可以哭和笑。
裴朝露闭上眼,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由着李慕掌控方向。
然而,彻底闭上眼的一刻,伴着耳畔的风声,她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平静画面。
看到的是,承恩殿门口被长剑贯胸、死不瞑目的宫女。
“我阿兄就是七万战士里的一个啊,再过三个月我就可以任满出宫了,到如今,到如今我阿娘也死了,撞死在她裴氏司徒府的大门上。”
看到司徒府门口,挥剑淬痰的人。
“司徒府裴氏,枉为忠臣。百年世家,食君之禄,不忠君之事。贪一己之安荣,陷百姓于不顾!天罚,天谴!吾誓以吾之血,永咒其满门生不得安生,死不得好死!”
还有芙蕖,她未见天光的女儿。一点成形血肉化作的骨灰,只因随她颠沛流离,只因家族蒙怨,便被世人无情挥洒,消散在这茫茫人世里……
裴朝露豁然睁开双眼,面上有恍惚的笑意从李慕的桎梏中挣脱,夺过执缰打马转身。
“抱歉!”她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李慕感受着手中空出的那方气息,亦看着身前听得笔直的瘦弱背脊,亦是自嘲地笑了笑。
马蹄疾奔,未几漆黑的道路口,顿现一片灿亮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