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瘫痪了十年,这一点他记得非常清楚,因为老妈无数次强调过这个数字。一个瘫痪十年的人,她的家庭会变成什么样?他想起靳巍说的,瘫痪最可怕的疾病,因为——
“别的病消耗的是生命,而这个病消耗的是亲情。得了这个病,你活得越久家人就越讨厌你,暗地诅咒你赶紧去死,有些不堪忍受的家属甚至会制造一场意外,结束病人毫无尊严和质量的生命……”
他想起小时候去过舅舅家,他依稀记得舅舅家住在平房里,房间里有一股呛人的味道。姥姥躺在床上,一个婴儿在她身上爬来爬去,那是他的表弟。每到表弟要爬出姥姥的身体,她就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把他扒拉回去。
她的左手戴着那块手表。她只有左手能动,所以应该是舅舅或者舅妈给她戴手表的。十年,三千六百多天,七千两百多次。
他有这样的耐心吗?他不知道。
他接着想到,如果瘫痪十年的是他的妈妈。当她哀求自己帮助她结束痛苦的生命时,他会怎么做?他会拒绝吗?他会一直拒绝吗?也许终有一天,他也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但是如果瘫痪的人无人可以托付呢?如果她是个孤寡老人呢?谁会愿意为了帮她解脱,甘愿背负杀人的罪名呢?
马烁用力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
说起来很久没有和舅舅联系了。上次还是父母的告别会上,见到了已经变成老人的舅舅和舅妈。
想到这里,马烁拿出手机,找到了表弟的手机号,也不知道他现在还用不用这个号码了,权且试一试吧。
电话接通了,但马烁一下子紧张起来。
“烁哥!”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马烁松了口气,说道:“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呢,带孩子呢。”表弟说道,“有啥事啊哥?”
“没事,我舅和舅妈呢,也在家呢,还是在海南呢?”
“一直在海南,咋了,你找他们有事啊。”
虽然语气很亲切,但表弟一直在追问他打电话的意图。马烁忽然想起小时候总能听到的一句京剧:我家的表哥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没事。”马烁说道,“我这不是装修房子吗?找到一块老手表,我想这应该是你奶奶留下来的物件。想给你爸送过去,给他留个念想。”
“噢——”表弟拉了个长音,“那应该是我奶给我姑留下的吧。”
“对。”
“行,你直接和我爸联系吧。”表弟说道,“他不是有点老年痴呆嘛,他要是说不要或者说不利落话,你就留着吧。”
“行。你最近怎么样?”马烁随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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