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柔对镜看了看,不甚满意,沾了些花露用力拭去,擦得额间肌肤微红也不在意。
她回想这一生中最好的那段时光,“那时我真是欢喜极了,日日都盼着阿兄早早归来,好带了你新写的书信。”
镜中人挑眉笑笑,可不多时,脸色就变得难看,“可你还是娶了苏氏,甚至为了对苏家有所交待,连侧妃的位分都不敢许我。”
画好了新的花钿,林柔缓缓起身,风髻雾鬓里斜插一朵牡丹花,赤金钗,翠玉搔,腰间环佩琳琅,走到了床榻前,伸手抚上承熙帝微凉青白的脸。
她想着那些久远得不愿想起的旧事,眸色明灭变幻。
“你连见都不肯见我,我哭过,闹过,写过无数封书信,最后还是认了命,嫁了旁人。可你为什么还要再来招惹我?林盛不过是偷偷燃了点催情的香料,你就顺水推舟要了自己的堂嫂。”
“我恨过你的,若不是腹中有了孩儿,你又答允我再不碰旁的妃嫔,我绝不会进宫。在郡王府为人正妃不好么,做什么要到宫里给苏氏陪小装低,还要背负流言骂名。”
外间宫人哭喊声一阵一阵,扰人心烦,又有金戈之声渐响,甲胄刀剑碰撞,沉重步伐声渐渐如潮水般围上了整座漪澜殿。
林柔跟没听见似的,她坐到床头,吃力地将承熙帝的脑袋抱到自己怀中,指尖一下下轻抚他的脸颊,随即吃吃地笑。
“你还记得,今日是我们头一个女儿的忌日么?”
晶莹的水珠砸在承熙帝紧阖的眼皮上,碎成八瓣。
她的嗓音骤然怨毒,“我们的孩子才咽了气,你就去宠幸宫人,还弄出个孽种来。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叶氏那个贱人,长相多少几分像皇后的吧?那些年的相处,你多多少少对苏氏动了真心。”
“只可惜……你迎我入了宫,犯了这等大错,苏氏自视甚高,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原谅你。”
林柔笑得不行,她俯下身,鬓边的流苏冰冰凉凉的,蹭到她与承熙帝的脸颊上。
像是小声在说什么秘密,凑近了承熙帝的耳畔,“你说,奈何桥上,我们的小公主和小郎君是不是还在等我们”
林柔想到自己犯下的弑君之罪,足以祸延全族,笑得越发开怀,“说不得过不了多久,我的兄长他们也会一道下来陪我,如此,才算是一家人齐齐整整。”
细细的血流自她的唇角淌下,她浑不在意,任由血色染上衣裙,整个人慢慢地颓落下去。
起初她还在小声痛苦地细喘,“三郎……三郎……我那般心悦你……来生莫再负我……”神志不清时,却是低着声,如同孩童般孺慕地唤了两声阿娘,便没了气息。
内外殿相接的屏风处,跟随她多年的婢女珍珠早已泪流满面。她知道自己也没了活路,便将林柔唇边的血迹擦干,摸出了早就备好的瓷瓶,一仰而尽。
偌大的漪澜殿内室,只余一片死寂。
漪澜殿外,一声鸣镝,剑拔弩张,层层如潮水的羽林卫,金吾卫都执着火把涌了来,东宫十率府的军士亦是早有预备,几方人马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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