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 姐可是真心实意地为了你好。你男人都去世几个月了,你二人又没生孩子, 真犯不着替他这么守着。咱们女人啊,身边可不能没有男人疼护着,尤其你又生得这样好,自己一个人,可就白剩遭人惦记的份儿。
那沈员外虽然年纪大了些, 可他有钱啊,这年头,什么都比不上银子香。你瞧瞧你这地方破成什么样了都。你嫁了前头那个,现在连套像样的头面、连件新衣裳都没得穿,扯匹布的钱都没有,白瞎了你这模样和身段。过得这样拮据,何苦呢?
妇人口舌不倦地说了半晌,那女子才轻声回了一句:谢谢婶子为我着想,可我早在夫君灵前发过誓,此生不会再嫁的。
妇人夸张地哎哟了一声:他人都死了,哪听得着那些?别轴了,也别跟钱过不去,听姐的,你就点个头成不成?她揣摩着那女子的心思:你要不想张扬啊,咱就选个夜里头,让沈员外用顶小轿把你接过去?
那女子抬了头,朝那妇人轻轻柔柔地笑了笑,一双乌灵灵的清眸却与她出口的话一般,都透着股倔强。
她道:谢谢婶子的好意,但真不改嫁,你还是别为我操心了。
妇人犹不甘心,两眼转了转,又试探着问道:若你真嫌沈员外年纪大,那咱隔壁村上还有个人选,刚好他也是个鳏夫,年纪和你相当,人也英英武武的精神得很,田间地头的,他都能一个人侍弄得好好的,农闲时候啊,还能上山去打野味贴补家用就是家里头,他那亡妻留了一双儿女,但听说都是听话的,你若嫁过去啊,也是个享福的。怎么样?这个要不要好好考虑下?
那女子显见是个好脾气的,虽再四被缠磨,却还是没见有一丝不耐,只避重就轻地问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去地里头忙活一阵,这天儿瞧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晚了就不方便做活了。婶子不如在这儿再坐会儿,等我翻了地回来,把晚饭给做好了,婶子也留下来吃餐便饭?
那妇人如何不知,这是变相赶客的意思。当下脸上那笑也挂不太住了,作势瞧了瞧外间的天色,勉力挤了个笑:确实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
亲说不成,他人许诺的银钱自然也就拿不到手。妇人心头憋着气,末了,还半笑不笑地刺了句:哪能留下来吃你的饭呢,你那米缸都快空了罢?还是替你省点,留给你自己个儿吃罢。
女子仍是维持着轻轻浅浅的笑意,听了这顿讥哂也不气,还好声好气地送那妇人出了门:婶子慢走,得空再来坐。
见她没有反应,那妇人便像是一拳头打在绵花上似的,心头更是不得劲,被人亲自送到门口,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咕囔了一句:呸,有福不懂得享,真真是个死脑壳!
女子神色不变,像是压根没有听到这句话似的。可那妇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她那张小脸便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关好院门后,她回了屋内,吸了吸鼻子,眼睛微潮。
天气灰溟溟的,乌云铁铅一般囿囚在村庄上头。
女子就那么坐在缺了条横杠的竹椅上头,默默无声地垂了会儿眼泪。
接着,她用手背拭掉了泪痕,又去院中的木桶里头取水净了脸,然后往头上包了块布巾、戴上斗笠,提着把铁锹出了门。
几乎是一到村口,老远便听到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各色目光落在她身上。有同情的、幸灾乐祸的,其中,还不乏心有邪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