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宝贝闻言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轻轻拉开椅子坐下,浅柔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缓缓道:舒爽,你们都知道,我一出生就已经没有母亲了,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所以从小,我最羡慕的人就是表哥了。他有一个完整的家,姑姑很温柔很疼他。姑父虽然不爱说话,但每次看着他的眼神都是欢喜的。我觉得表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在出事之前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出事?我疑惑道。
这幅画,是表哥十三岁的时候画的,也就是那一年,他失去了母亲,我失去了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姑姑。十几岁的男孩子到了青春期就会变得叛逆难管,表哥也一样。那段时间莫氏内忧外患,莫氏外部遇上了十年难得一见的金融危机,内部又出现了股东撤股,高管带着商业机密跳槽的恶性事件。姑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一个人默默地为这份家业忙前忙后,好几次都累倒在了岗位上。姑姑担心姑父,可她又实在没有能力去经营公司。于是,她万般无奈下,还是选择了陪在姑父身边跟前跟后地照顾他。也因此,那几年我和表哥一年都难得见到姑姑姑父一次。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表哥每天都会在姑姑姑父的房门口留纸条,他每次都只写同一句话,他会画个哭脸写:我不高兴!你们说好了回家给我讲故事的!哼!骗纸爸爸妈妈!早安!表哥的不开心从来都是很直白地表现在脸上的,他也会常常做出一些惊人但不伤人的举动,只为了让姑姑姑父回家陪他。
说着,原本浅笑着的顾宝贝缓缓抬起眼来看向我,这时,她已经笑不出来了。
她满是伤感地伸手轻轻抚了抚莫诺云的眼睛,蔚蓝的眼底如破碎的海波,莹莹已经有了泪光。我见她摇了摇头,才出声继续道:能力和智慧如果掺杂了傲慢,就会让别人很不舒服。更何况,表哥还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他行事越是随性嚣张就越有人眼着眼红,枪打出头鸟这句话其实是没错的。那天是表哥的生日,姑姑为了给表哥庆生一个人先从澳洲赶了回来。姑姑很爱表哥,越爱他就越想时时陪伴他,越无法陪伴他就越是愧疚。于是,她不顾自己一路的劳顿,一下飞机就赶到了学校门口去等表哥放学。可结果,她到学校的时候,却好不凑巧地看见了一伙少年正拿着铁棒木棍,仗着人多势众把表哥往窄巷里堵说到这里,顾宝贝已经哭了。她垂下头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哽咽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再次发出了声音。
她说:后来,有人趁表哥不注意的时候在他身后要用铁棍砸他,当时姑姑想也没想就冲进去抱住了表哥替他挡了一棍子。那些人根本不知道轻重,他们见了这种情况不但没有被吓跑,还反而一窝蜂地上前凑热闹似地开始围殴姑姑和表哥。结果,姑姑倒在了血泊里。当表哥看清身后的人是姑姑的时候,他也突然就像发了疯一样地捡起路边的玻璃瓶开始拼。最后,那十六个人全被表哥打成了重伤,伤了姑姑的那个人被打成个植物人。就是现在,那个人还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莫氏每年都会从表哥的账上拨一笔医药费给他,表哥说,要给那个累赘最好的治疗,让他半死不活地活着,越久越好。说到这里,顾宝贝却是面无表情的。
所以她妈妈就讨厌他了?我自己问出的这个理由,连自己都无法信服。我打心底不希望是这样的
不是。顾宝贝摇首,咬了咬唇才继续道:那一棍子敲下去实在太重了,姑姑被伤了脑子,傻了醒来以后她只认得姑父,其他的人,她根本就不认得。在她的记忆里,表哥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那以后,她哪怕抱着个枕头给枕头喂奶,也不愿多看表哥一眼。也许是因为姑姑在昏迷之中曾经清醒过,她睁开眼的时候或许看见了表哥打人时的样子。当表哥一身是伤地跑去病房里看她的时候,姑姑看见表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哭闹,她很怕表哥,很讨厌医院。她一看见表哥一走进医院就会精神紧张,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如此,就像你刚刚看到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