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顶爱逛商场,从前和女友一起,可以逛上半天,那么多漂亮东西可以让她买,这个放在什么地方,那个又怎么摆放更好看,对着一只水晶果盘她都可以做上半个小时的梦,说这个芭蕉绿的冻石盘子,要是放上樱桃该多么漂亮,放在阳光下就是一首诗: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那个时候想象如果她将来结了婚,买东西随心所欲,一定会把家里布置得像她做了几百几千回的梦那样,卧室就是莫里斯金银花房间的翻板,客厅就是中式风格,偶尔有朋友上来,她穿了家居风格的软棉印花衣裙,捧出白瓷茶盅来,阳台上的竹帘子下,是一张老旧的镶了大理石桌心的小八仙桌,朋友各据一方,品着新茶,吃着白糖杨梅和甘草瓜子,竹帘半卷,头上是一方湛蓝的天幕,一钩新月在天,夜凉如水,客人走后,就是一幅丰子恺的画:人散后,一弯新月如钩。
在她的这幅画里,有她一手布置出来的房间,有朋友,有她自己,有她心爱的夫婿,就站在她的身边。她站在画面外面,看着她心爱的这一切。
她在心里想了千百次,每想一次,都把细节更丰富一点,开始只是个大概的模糊的印象,后来添上了家具的颜色,茶叶的清香,小到瓷器上的纹饰,是芦雁还是鸳鸯,一笔笔立体鲜活地在她的脑子里具体起来。
她曾经对婚姻抱有那么大的热情和信心,但只有三个月,就把她的热情冰封了起来。
拿着装那个瓷摇铃的小号购物袋,走进观光电梯,马上就后悔了,要是走下去,不是又可以消耗掉二十分钟?这电梯直下一楼,一分钟就完成了二十分钟需要的时间。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电梯里一下子就站满了人,把她挤得贴紧玻璃,连站直身子都难,更不要说拔开别人出去了。
念萁默默地对自己说,我可以改个名字,叫杨念悔, 和那个著名的杨不悔只差一个字。因为我一天到晚都在念叨着后悔。
电梯到一楼,人呼啦一下都走空了,念萁刚要举步出去,又进来一大群人,把她逼在角落里,电梯门关上,哗一下上了五楼。人群把她压得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让她有一刹那的失神,心里的某处,温柔地荡漾了一下。
念萁被旁人挤着推着出去,不由自主地就又站在了那家瓷器柜台前。刚才的导购小姐还记得她,马上满面堆笑地问:“小姐,你对我们的商品不满意?”
念萁期期艾艾地说:“没有没有,很满意。”
导购小姐笑容更加甜美,“那是想买下那个吹笛子的牧羊少年?是啊是啊,这两个瓷像本来就是一套,你光买了牧羊少女,不是硬拆散一对小情人?”导购小姐很是幽默,“虽然我们这一组瓷像可以分开来买,可是客人们大多喜欢成套的购买,你要是买了这一对,我们可以送一只小羊羔。你要是再买下这一棵苹果树,我们还可以加送一个小苹果。”
陌生人也可以这样亲切随和,念萁听得喜滋滋,看得笑眯眯,本来打算退了那个牧羊女的心思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用细长的手指拈起那只鲜红的小苹果说:“唉,这小苹果真好玩,可以放进这牧羊女的手掌上。”
“是的是的,我们做这一套瓷像的时候,就是把所有的细节都考虑进去了,每一样单独摆放都是一个完美的作品,但是组合在一起,也看不出是另外插接进去的。”导购小姐继续介绍说:“这里还有一个盘子,可以把这一组瓷像都放进去。我刚才就对小姐你说了,你单买一个牧羊女不划算的,如果你现在想补上其他的,我可以把这些都结算在一起。然后我们还有一个百合花钟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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