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桑洱没有刻意变幻声音,落在尉迟兰廷的耳中,嗡嗡作响,不太清晰。不过,会以“小兰”这个名字来称呼他的,也只有那只叫桑桑的妖怪了。
这是她的人形吗?
因为屋中很暗,尉迟兰廷看不清她的面孔,只看到了一双仿佛吸纳了月色、非常明亮的眼睛。从她剪影的轮廓,也可以看出,她根本不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妖怪,而是少女的年纪。
昏昏沉沉后,意识恢复的这一刻,身体的痛觉也成倍地回涌。尉迟兰廷仰头,嘶哑地呻吟了一声,泪珠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小兰,我不能一直待在你身边,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好好地听我说。”桑洱搂着尉迟兰廷单薄的肩,虽然很不忍心,但还是清晰地告诉了他残酷的现状,没有一点隐瞒:“你的母亲和妹妹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个关着你们的男人,尉迟磊,他一来,看到这个情况,一定不会放过你。你想活下去,就必须装成你的妹妹,才不会被杀。”
尉迟兰廷那双盈满了泪水的眼眸一颤,浮出了点点血丝,秀丽的脸庞爬满水痕,狼狈又扭曲,喃喃着说:“尉迟磊……我要杀了他……”
“我知道,所以你更要活下去。”桑洱有点揪心,握住了他的手,说:“你和妹妹差了两岁,身材不同。长大以后,男女差别会越来越明显。所以,我会教你如何缩骨,装成女孩。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牢牢记住。”
因为事态紧急,缩骨的方法早已经由系统传入了桑洱的脑海里。就跟拉筋一样,缩骨是一回生、两回熟的,第一次的滋味自然极为难受,就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打断、关节都被卸开、整个人从里到外被重建了一次。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在空气里响起。尉迟兰廷疼得眼前发黑,脊背反弓,身体痉挛,冷汗直冒,下意识地咬牙,却感觉不到舌头痛。因为有一只手塞进了他的牙齿间,承受了他的咬合力。
虽然过程很痛,但效果也非常明显。几乎是一遍,尉迟兰廷就记住了步骤。同时,他的身形也在瞬间起了变化,活生生地瘦小了一个尺寸。
“好了好了,已经结束了。”桑洱的汗也湿透了两层衣衫,她一边哄着尉迟兰廷,一边将自己的手从他嘴里抽出,虎口已经被咬了一个深深的血齿印。但桑洱没空管伤口,搂着怀中的孩子,用大拇指擦去了他的眼泪,认真地说:“小兰,你要记住,不管你有多恨尉迟磊,在你还很弱小的时候,绝对不能逞一时之快而露馅。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你的妹妹。”
“……”
“缩骨的痛是短暂的。戴着面具、活在仇人的身边,才是真正的煎熬和漫长的考验。有些时候,你甚至会比打断骨头咽下血还疼。但不管再难,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攒着力量,直到可以一举扳倒敌人的那一天。”
命运的莫测之处,就在于它每一次的降临,都无声而浩大。没有预兆,福祸无常,不允许任何人提前演练。
往往,在你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已经被命运推到了一条陌生而孤独的道路上。没有退路,只能顺着它往前走。
尉迟兰廷眼皮沉重,体力正在不断流失,已经看不清桑洱的面容了。脑海中,却深深地印刻下了她说的话。
感觉到尉迟兰廷的身体软了下去,桑洱轻柔地将他放平在地。
刚才,系统说过,对将死之人来说,心魂是一种救赎,比如早就该老死的孟睢、年幼时病重不治的江折容。而对于原本就健康、没有会拖垮身体的绝症的人来说,它只是一种附加物。就算得到了又被拿走了,也只会有一些短期副作用,不会有深远的坏影响。
果然,桑洱现在并没有什么不适。